社論：新加坡塑料袋政策的挑戰 | 聯合早報

為推動減少一次用塑料，本地大型連鎖超市自2023年7月起，對每個塑料購物袋徵收至少5分錢，但人們使用塑料袋的習慣依然普遍。新加坡國立大學近期的一項調查就發現，近兩成受訪者每週丟棄至少八個塑料袋，可見政策在改變日常行為方面仍面臨一些阻力。

調查進一步揭示，約35%受訪者願為每個塑料袋支付最多1角錢，但當收費提高至2角以上時，願意付費的比率驟降至不足11%。價格能促使人們改變行為，但習慣以後，效果便可能逐漸減弱。再説，環保若成為成本轉嫁的工具，反而可能削弱民眾的支持與信任。以餐飲打包盒為例，原價3元的餐點因加收3角打包費，等於漲價10%，對低收入羣體的影響不容忽視。消費者在2023年下半年，支付逾244萬元在昇菘和平價超市購買塑料袋，超市把其中226萬元用於社會與環保項目，但個體商户是否把這方面的收入投入環保，並無明確公開信息。

若環保名義淪為變相漲價，政策的公信力將大打折扣。此外，隨着環保趨勢日益升温，漂綠（greenwashing）現象也愈發突出。一些商家不提供塑料袋，卻高價售賣環保袋，造成囤積浪費，製造新的垃圾，反映出市場監管的不足；環保不應淪為營銷噱頭。

本地日本超市Don Don Donki原本在2024年全面停止提供塑料袋，近期又恢復以每個5分錢價格供應可生物降解塑料袋。相比原有的做法，有選擇的安排反而更能促進行為改變，畢竟培養環保習慣也必須從便利性着手。許多國家的消費者習慣自備購物袋、飯盒和餐具，是長期文化塑造的成果，絕非一蹴而就。

不過，改用可生物降解塑料袋值得商榷。國家環境局早在2018年便指出，本地塑料垃圾主要通過焚化或回收處理，不進入填埋場，因此生物降解塑料袋在本地的環保效益有限。若與傳統塑料混合處理，甚至還可能干擾回收流程。因此真正有效的策略，仍是少用、慎用一次性塑料袋與容器。

環保政策的執行還須貼合新加坡的生活結構。新加坡的住宅環境與許多國家不同，大多數人居住在高樓，廚餘與生活垃圾的處理幾乎離不開塑料袋，這一習慣自1970年代便已形成。即使超市塑料袋收費提高，許多家庭仍會轉向購買更廉價、質量較差的塑料袋用於垃圾包裝。這種移轉消費現象提醒政策制定者，不能僅關注單一環節的收費或限制，而應從整體上系統優化生活垃圾處理機制，才能真正減少塑料的使用和浪費。

另一個不可忽視的塑料來源是電商包裹。2023年，新加坡每天約有18萬6000個快遞包裹，全年包裝垃圾高達1萬5900公噸，超市配送使用的塑料袋也非常慷慨，有時甚至不必要。若能在配送時拆袋、分發商品，便能大幅減少塑料袋的消耗。不過，這也意味着送貨員在每位顧客身上花費的時間將相應增加。因此，環保與效率之間的平衡仍須進一步探索。

網購帶來的便利也衍生出另一種隱性浪費。一些消費者衝動購物，不合便隨意棄置的消費文化，正成為環保的另一大阻力。歸根結底，環保教育才是最根本的長遠之計，包括垃圾分類和藍色回收箱的正確使用方法。

新加坡推動環保的方向是正確的，但要實現目標，還需要更多耐心、彈性與智慧。真正的改變，往往藏在看似微不足道的日常生活細節中——今天少拿一個塑料袋，明天自備餐具。環保並非免費，它涉及成本，也會造成不便。習慣了高效與便利，我們願意為環保犧牲多少？減少塑料袋的使用，不是一代人就能完成的事，可能需要幾代人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