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儀：花店紀事——傑拉爾頓蠟花 | 聯合早報

蠟花的花語是忠貞不渝。因為花型微小、星星點點，蠟花常被用作花束中的陪襯和點綴，增加一些野生感。

她聽着與她年紀相仿的女生推銷剪髮配套，趁她換氣的時機見縫插針道：“我沒有錢。” 女生愣了愣，很快緩過來，笑眯眯地説：“你手上有花耶。”她兩隻指尖捏着的幾根白色蠟花，是被剩下來的邊角料，因為已有些缺水而醜醜地歪斜着，但彷彿手中有花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女生問起她的名字，然後驚喜地説，她也叫瑞秋。

瑞秋説她很喜歡花，可不可以送她。

她看着眼前和她同名的女生，彷彿她身後疊了無數個曾經認識的瑞秋們的影子，小學時梳着辮子的瑞秋，中學時戴着眼鏡排在她學號前面的瑞秋，鄰居家的瑞秋，劃皮艇的瑞秋，與她名字同發音卻相差了幾個英文字母的表姐瑞秋。一瞬間那個在走廊間聽見自己的名字不敢回頭，生怕自作多情的自己恍如隔世般回來了。所有的瑞秋壓縮成了眼前這個瑩白的笑臉，她訥訥地抽出一株蠟花給瑞秋。

原本對蠟花稱不上喜歡，總覺得它的花瓣形狀過於規整，像塑料做成的假花。尤其當它剛從層層舊報紙中被取出，白色的花瓣沾滿了泥，形成又髒又白得刺眼的詭異效果。R面不改色地將它一把抓起，倒頭浸在一桶水裏，洗去泥污，又將多餘的葉子剝除，最後將它放到玻璃花器裏。結果她不過在花店裏多看了幾眼，蠟花從此就長在了心上。蠟花名稱裏頭的“uncinatum”在拉丁語中有“帶鈎”的意思，指的是它形似鈎子的尖葉。此後她總會説，她喜歡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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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bdggg.com/2025/zaobao/news_2025_03_27_748505) 與男友約在多美歌見面，她把玩着手裏的花，見他來到身前，就把花順手插在他襯衣的口袋裏。他們看了一場電影才回家，小花由他的襯衣口袋一路安全護送，到家的時候拿個鮮少用的杯子放了水，加一點漂白劑，把小花擱在裏頭。母親看見了很喜歡，問她能不能天天都拿一些花回來。母親的小花園栽種的大部分是實用的植物，薄荷、羅勒各有好幾盆，煮西餐的時候就隨手一抓做調味。對於只能存活幾天的切花，母親覺得浪費。

母親生日那天，J將一把盛放的毛茛丟入垃圾桶時口中唸唸有詞，很惋惜的樣子。那毛茛是由粉色漸變為橙色的嬌嫩花色，她想象母親如果收到這樣一束花該有多麼開心，但最後還是不動聲色地低頭忙碌。J教她看花材的新鮮度，若是花瓣變得透明，就該丟棄。道理都懂，但當花拿在手裏，她總是不覺花期已過。那束毛茛因為沒來得及説出口而葬送在一堆根莖花葉中，她始終後悔。

她想起朋友L房間裏的那束花，是她學藝不精時將暗橙色的多頭玫瑰和一些沿路採摘的配葉笨手笨腳地綁在一起的，送給L以後一直擱在她的桌上。很久以後，她再次來到L的房間，為她拍寫真時看到那束枯萎的花，心頭悸動，彷彿一種永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