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火】黃樂樂:端午·憶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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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自南來,掠過街巷,掠過我心湖最柔軟的角落。又是一年端午至,我在喧囂的人世間,緩緩憶起那段被粽香包裹的舊時光。
兒時的端午,總是從清晨的一縷炊煙開始。天未亮,奶奶便早早起身,在昏黃燈光下洗淨粽葉。她的身影在灶前緩緩挪動,像一段歲月的低語。廚房裏響着鍋碗碰撞、水流與火苗交織的聲響,彷彿一場專屬於家的節日序曲。
奶奶從缸裏撈出浸了一夜的粽葉,攤在竹簾上,細細擦乾。葉子被水潤得柔軟透亮,深綠中泛着光澤,像是歲月在她指尖流轉。她不急不躁地鋪葉、填米、放餡,再一圈圈纏繞麻繩,彷彿在縫合時光裏細碎的温柔。我常坐在門檻上看她包粽子。那時的我尚不懂節令的意義,只覺得那手藝神奇而温暖。糯米如雪,棗子晶亮,鹹蛋黃像初升的晨光,她把這些味道輕輕藏進綠葉裏,像是把整年的期盼與祝福一同包裹。
她總會為我包一個“特別的小粽”,説是“給乖孫的記號”,總用一根鮮紅的絲線綁在頂端。粽子出鍋時熱氣氤氲,她笑着喊我:“來,吃這個,是甜的。”那紅線像一份莊嚴的承諾,將她的心意悄悄纏繞進我的童年。那時的家是熱鬧的,父親擦汗歸來,母親洗艾葉沐浴,鄰里串門送粽,孩子們圍着鍋灶轉個不停。屋檐下掛着的艾草,香味與廚房的糯米香交織,讓整個小院都沾染了節日的顏色。
可後來,一切似乎悄然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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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火】黃樂樂: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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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老去,手指不再靈巧,粽子也不再緊實。再後來,她也離開了。那一年的端午,廚房裏沒有升起蒸汽,牆角還釘着她親手掛上的艾草,早已枯黃。母親説:“我包得不如你奶奶。”我知道,她不是包不好,而是那口味道,早已隨着那位老人被時間帶走。我們都在努力延續,卻總覺得,缺了些什麼。
我也早已長大,搬到城市的一隅,過着快節奏的生活。每年的端午節都匆匆而過——有人提醒我:“今天別忘了買粽子。”於是我走進便利店,買幾個速凍粽,加熱後匆匆吃掉。它的味道或許更豐富,餡料更新奇,卻總吃不出那份温柔與寧靜。
直到某一年,我決定重新包一次粽子。一個人,揀葉、淘米、調餡,在這寸寸光陰中慢慢地動手。手忙腳亂之中,卻感受到一種久違的安靜在心底悄然綻放。蒸鍋蓋揭開的那一刻,熱氣撲面而來,淚意忽然湧上眼眶——我彷彿又看見奶奶微笑着遞來那隻繫着紅線的小粽,説:“吃吧,是甜的。”
那味道,如今仍温熱如初,穿越了時間的褶皺,在我心中開出一朵柔軟的花。原來,有些情感,不用説出口,早已深深埋在了每一次纏繩、每一縷香氣之中。它是粽葉間悄然沉默的愛,是那些未曾説完的話語,是日子裏一遍遍重複的小動作,悄無聲息地,拉近了我與過往的距離。
如今,我也會在節前去市場買幾把艾葉,掛在門前。每次纏繩包粽,彷彿都在替她再次做一遍舊日的事情。廚房重新飄起香氣,時間似乎慢了下來,窗外的風也更温柔了。風還在吹,年年如是。門前的艾草依舊青綠,我在流年裏打撈記憶,只為在這一天,與你再次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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