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無人：已是桃紅見新綠 | 聯合早報

一週的自助遊，終於來到了尾聲，在離開大宮前往日暮裏和84歲老友人見面的那個早上，決定在武藏一宮冰川神社裏，放空自己，隨意踱步，傾聽天地節氣的嬗替，感受大自然如詩的旖旎。

清風徐送，暮春的枝頭上，串串無法辨識的話音，正對着天地萬物輕聲呢喃。説，櫻花滿開的日子已然過去，説，幾天之前的那一場櫻吹雪，又成就了武藏一宮裏，一個美好的記憶。而我欣喜地察覺，就在枝頭上，有纖細的新葉，正綠瑩瑩地陪伴着陽光和雨露，醖釀着譜寫一冊立夏之前的新曲。

哦，一種初夏似已到來的感悟，就在手水舍裏淨手的一晌，輕輕拍擊着我寧靜無波的心湖。

之前，在大宮火車站前向一位上班族打聽道路，她點擊手機視頻看了之後，又想了想説，嗯，你們好像搞錯了方向，還是跟我沿着那條大路走才不會迷路。加快了步伐，跟隨她走了好一段路後，她停下了腳步再看了一下手機説，神社就在前面那個交通燈的對面，看到那高高的鳥居，走過參道，再過了兩個鳥居，就是神社了。説完，我們還沒來得及向她道謝，她已快步拐入一條小路。哦，看來她是特地繞路引領我們過來的，現在是想操捷徑趕回去，但願她沒有因為我們的探問而遲到。

連續走過三座鳥居下面時，我察覺天空是如斯的高遠湛藍。幾個穿着運動外套、健步疾行的婦女和老漢，似乎目標都很明確。來到鳥居前，他們都會立馬停下匆匆的腳步，鞠躬行禮之後，才踏步前行。那些參拜了神社出來的人，也都在轉身行禮之後才快步離去。參拜了武藏一宮的本殿後，在神池旁附近的天津神社（Amatsu Jinja）的古神札納所，看到有一個讓人自動投幣的小箱子，朝裏頭投入一百圓日幣後，就可從另一個小箱子裏隨意抽出一張かみくじ（御神籤），探看前景禍福。

入鄉隨俗，投幣之後，抽出一支折成細長條形的御神籤，解開一看，哦，是第十六番“三貴子事似兆”。運勢雖屬“大吉”，但在“病氣”（疾病）的條目下，有這樣一小段話，大意是説：“這挺困難，但在好醫生的幫助和好心人的祈禱下，希望能夠儘快早日康復。”嗯，還挺切中命題與實情，尤其想到接下來的日子，還有好幾次醫療檢驗得做，不禁會心一笑。

轉身離去的瞬間，想起日前從福島站搭乘取名“Good Train”( いい電)的飯坂線，才20分鐘就抵達終站飯坂温泉站。一路上，看到那位女副駕兼補票員每次列車到站時，她就會先下車然後站在車門口攙扶年邁虛弱的乘客上下車，留下了一個個温馨難忘的畫面。後來，在飯坂温泉觀光案內所裏，又碰上了一個身材高挑、優雅幹練的女服務員。她不僅幫我們聯繫已預定的酒店，提醒前台該派車子前來接送的時間，並熱忱地向我們推薦，説如果隔天離開温泉鄉前還有時間，可以去參觀那集合了眾人辛勞的“花桃之裏”（Hanamomo-no-Sato）。她還若有所思地説，我們這個温泉鄉，除了有温泉和櫻花，花桃也很值得一看，它們都是大自然最美好的恩賜；四月下旬的“花桃之裏”， 不同品種的花桃正在盡情綻放喔！

聽着她體念温馨的話語，好像看到緋紅動人的花桃，就綻放在她嬌美的臉蛋上。恍惚之間，似乎看到日劇《緊急取調室》（Emergency Interrogation Room）裏，天海佑希飾演的那位思路慎密又果斷幹練的女強人，就笑容可掬地站在我們的眼前……

隔天，離開飯坂温泉時，我們特地重回案內所道謝，恰好又見到長得挺像天海佑希的她。我説，真的很想去參觀“花桃之裏”，但我們是70歲的老人了，一路拖着行李，途中還有爬坡路，畢竟是件難事。問她案內所附近，可有投幣式的儲物櫃可用，沒想到她馬上笑盈盈地説，兩位不必費神和擔心，就把行李箱寄放在這裏好了，我們會好好保管的。説完又遞了一張該怎麼走到“花桃之裏”的路線圖，給我們作參照。太棒了，終於可以輕鬆踏步，一路走到那個位於郊區的山坡上、水塔旁的花桃之鄉了。

按圖索驥，繞過了一個小藥店，經過一所學校，看到對面小小的遊樂場裏，櫻花已開始凋落。再爬上斜坡上那段彎路，終於抵達“花桃之裏”。付了一人300日圓的入園費後，發覺園裏遊人不算多，但放眼望去，一片繁花似海，頗似唐代詩人吳融在《桃花》一詩中所吟詠的那番景緻：“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融。”倏地，憶起了一休禪師，也有一首題為《桃花浪》的漢詩，首兩句就暗含禪機地説：“隨波逐浪幾紅塵，又值桃花三月春。”是啊，紅塵滾滾、歲月匆匆，轉眼間已是農曆三月杪的暮春時節了。嗯，今日入“花桃之裏”，也恰逢整好是“聖週五”（Good Friday）耶穌受難節。

回看滿園花桃盡爭春，其實，我也挺喜歡那難得一見的“照手白”。恰好看到前面一棵花桃樹的枝幹上，開了一簇滿滿相連的白花桃，就隨口胡謅一句，“照手頻頻花桃白，一枝連連天下春”。不過，最讓老伴喜出望外的是，在斜坡上一個寂靜無人的犄角旮旯，她看到有幾棵河津櫻，還在迎風招展，笑迎白雲藍天。遲開的河津櫻，綠葉已初露，粉紅的花瓣，依然讓人怦然心動。

從園區的簡介看板裏得知，這片2007年才開發出來的“花桃之裏”，最早是由宇都宮大學農學部的吉田野夫教授親自指導，並由福島市政府提供園地，加上當地農户的細心照護，終於墾植和栽培出這300多株、來自世界各地40個品種的“花桃後代”。這個園區，當然沒有如“日本第一桃源鄉”的阿智村那樣花桃綿延數里，但種類亦堪稱琳琅滿目，讓人目不暇給。除了有“照手紅”“赤花蟠桃”和“源平枝垂桃”等顏色鮮豔的花桃，也有“寒白”“中生白”和“照手白”等色澤雅淡的花種。我們還發覺一棵花桃樹，真的能同時開出白色、桃紅和粉色的花瓣，無疑是“三色花桃愈爭春”。

熱心的解説員告訴我們，這些品種各異、五顏六色的花桃，全都是特地種來讓人們觀賞的，因此，它們結出的小小果實，最後都會被丟棄。聽了之後，讓人覺得好像有點“美中不足”。無論如何，這一次的花桃之旅，不但增長了見識還“一舉多得”，除了賞了花桃，還看到名滿伊豆半島的河津櫻，這都是拜那位親切友善的“天海佑希”小姐，熱心推薦所賜。

回國後，上了飯坂温泉案內所的網頁，想再次感謝她體貼周到的導引和服務，看到頁面有一則剛發佈不久的通告，説由於最近在“花桃之裏”附近發現有熊出沒。為了以策安全，不得不提前閉園謝客，併為此深表歉意。讀着這則通告，憶起那日在“花桃之裏”，不論男女老少，大家在山嵐飄飄、花桃灼灼的大自然裏，盡情無憂地漫步賞花，聽解説員講述每一株花桃樹，都承載了許多人費心盡力的耕耘和照護。如今為了訪客的安危，他們更當機立斷地提早閉園，而不是以牟利為先，委實讓人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