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葆:珍殘本三記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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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喜好越來説不出嘴,偏嗜一種殘紙爛冊,年代久遠,也許保存還好,或者索性就是片紙隻字——薄薄一本兒童舊刊物,裏面剪去圖片,造成頁數不全:封面倒是彩色,叫《電視傳真》。這樣的名字不是不讓人唏噓的。電視時代來臨,而非電報傳消息了,附帶七彩畫面,那時仍然繪圖,兩個孩子低首採花……都是女孩,幾乎停留在小圓圓的時代,頭上綁着蝴蝶結,蓬蓬的短裙,完全五六十年代的女童裝扮;是放射出四方銀幕,底下有座位,依舊是戲院的概念。
世界珍聞是什麼?紙製的雨衣,插圖裏的男子穿的雨衣,是舊香港人稱為的雨褸,很像《獨行殺手》的阿倫狄龍,歐洲人穿上了大概過了多少年也不過時。電影裏追蹤跟蹤的橋段層出不窮,人手接力,一人下車之後,一人上車緊接着盯梢,荒謬而不失現實的,這些跟蹤者少女也有,老婦也有,防不勝防,阿倫狄龍俯身拉緊雨衣,閃避在地鐵站和橫街窄巷,還要突而其來奔跑。他住老公寓房子,陰暗處有鳥籠,總有鳥雀跳躍,似乎陰鬱的殺手唯一的樂趣——黑白兩道厲害得找到他的地方,隨時有人竊聽,隨時有人冒出來,生死一線間。小書《電視傳真》裏的世界停留在童稚,卻不知成人之間已然是你死我活,有人買兇殺人了——此片的境界,不在於暗殺和跟蹤,樂趣在不相干的縫隙,目睹證人是一個爵士歌手,她頭髮剪得貼貼的,閒適地唱着波薩諾瓦,很隨意,很放鬆,大概阿倫狄龍也注意力轉移了,於是半途大意,被槍殺了。
另一本《木蘭詞畫》,劉旦宅繪圖,早期的畫風工整,亦步亦趨,就是典型古典人物仕女——和後來的風格化紅樓洋娃娃式陶俑有別。整冊畫本頗有歲月痕跡,當時香港常有代中國出版的刊物,註明的幸福出版社,是否出大開本《幸福畫報》?一幅幅泛黃工筆,對照木蘭詞,很有詩情畫意,雖然朝代並不考究,然而卻古意盎然,不比那些刻意模仿女史箴圖差。當中“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的一副,乍看彷彿薛寶琴手捧紅梅的模擬,尤其那鑲狐皮斗篷,懸疑得有趣。“阿姊聞妹來,當户理紅妝”,裏頭的阿姊拿着銅鏡,對鏡貼花黃起來,生活化自然比不上“小弟聞姊來,磨刀霍霍向豬羊”——這冊封面就是磨刀畫面,不是後來的木蘭從軍工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