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時代寫詩為了照見內心 | 聯合早報

自從幾年前微軟推出的小冰（XiaoIce）可以把圖片轉化為詩歌，詩歌寫作似乎又重新在數碼化的時代活躍起來。如今，在手機裝滿ChatGPT、Deepseek等各類人工智能大模型App的時代，人人似乎都可以通過拼貼、轉碼用遊戲化的方式寫一首詩。有了AI的輔助，寫詩這類本來多是文化精英的技藝變成了凡夫俗子茶餘飯後的創意遊戲。

寫詩不為成為“詩人”

最近，中國作家黃梵在《日常的金字塔：寫實入門十一階》（鳳凰文藝出版社）一書中別出心裁，把寫詩變成了重新整理自己日常經驗，混搭不同體驗，解讀心理意象的手藝，可謂別具一格。在作家的寫作觀念中，寫詩是激發自己內心情感，看見自身不同情緒、心思的技藝，而不再是為了成為傳統意義上的“詩人”。

黃梵近年來曾在澳大利亞、新加坡、中國的多個重要城市開設詩歌課，也做客悉尼大學中國研究中心的現代詩講座沙龍，遊歷的視野讓他有着敏鋭而開闊的思路，用新的眼光看待數碼化時代詩歌寫作對於個體的意義。

黃梵講如何寫詩，不同於大學裏的常見方法，最為講究的是讓我們先觀察自己內心的意象和想法。他談到，意象就是藏在我們心裏的畫面，有的是自己想象的就叫作主觀意象。有的是眼睛可以直接看到的稱為客觀意象。詩歌課上，寫詩最重要的方法之一就是從尋找自己內心的意象開始。按照用意象寫詩的方法，我們要做的是想一想，自己的心裏存儲了哪些畫面？有時是一朵蘑菇雲、一隻飛鳥或者瀑布，這類是客觀意象，是肉眼可見的真實畫面；有時我們找到的畫面是模糊的，比如飛翔的房屋、傳説的麒麟、移動的沼澤等，這類是主觀意象。

觀察自己內心的遊戲

運用這個方法寫詩的時候，我們內心無意識隱藏的許多畫面和意象就湧現出來了。寫詩因此就變成了觀察自己內心的遊戲。在上海的地鐵或輕軌上，筆者經常和自己玩這個意象遊戲。按照詩歌意象寫作法，筆者在紙上或手機上，用詞語或簡筆畫記下不經意想到的意象，比如窗外似乎在飛動的大樹，遠處因視覺錯覺看起來像是奔跑的河水。這些意象記錄下來，客觀的和主觀的意象組合起來就是一首給心靈減壓的小詩。

黃梵講解寫詩，不同於大學裏的常見方法。（作者提供）

書中提到的詩歌寫作方法還包括體驗的混搭。例如，a是b；a的b；用b重新解釋a；再讓a做a做不到的事兒。這種操作性和遊戲屬性極強的寫作方法，其本質上是在幫助我們拓展和延伸自己的心靈體驗。比如，我們可以寫“我是雲”“我的雲”，再寫“我在天空飛翔和漫步”，這都是“雲”才能做到的，但現在把“雲”的感覺移植給我了。

AI時代的詩歌寫作還有意義嗎？黃梵的詩歌寫作理念有意思之處就在這裏。“日常體驗”在詩歌教學中貫徹始終。他摒棄晦澀的理論術語，將日常生活經驗轉化為寫作資源——用街巷煙火、市井對話、自己的感受講詩歌寫作，使抽象概念化作可感知的畫面。這種“生活翻譯法”讓不同層次的學員都能在共鳴中領悟文字力量。

按照這些詩歌寫作方法去寫作，其實就是觀察我們自己心理和想法的過程。這本書裏的“十一階訓練法”的呈現都是類似意象捕捉、感覺混搭這樣步驟明確的説明。從意象捕捉到結構搭建，每個創作環節均配有步驟拆解與操作指南。書中所有技法均附有可臨摹的創作範例，詩歌創作變成了發現自己心靈，延伸感受體驗的過程。本來讓人感覺很小眾的詩歌寫作，變得可觸可學，每個讀者都可以在一步步的引導下得以寫出自己的詩歌。

在人工智能App盛行的時代，有了AI的輔助寫詩就像單機遊戲一樣簡單。它可以很快，也可以很“完美”，但卻很難帶給我們充實感。當複雜的詩歌創作技巧變得易於理解和掌握時，AI寫詩似乎更加少了些什麼。黃梵的詩歌寫作理念和解讀方式，則把詩歌變成了我們看見自己內心意象、記憶圖景的方法，變成照見心靈的媒介。

做到“純粹的專注”

本地詩人林高曾説，詩不願淪為工具。詩人在現實的裂縫裏要努力做到“純粹的專注”——愛爾蘭詩人謝默斯·希尼如此提醒創作者。他也贊同詩人學者王家的看法，認為靈感應是“功到自然成”。功力厚、積澱實，才是可信賴可期待的。與其迷信靈感，不如去深入實踐，很多時候，靈感就在艱苦的修改中產生。

我們不難想到，寫詩其實就是看見自己的過程。除了創作技巧，更加看重的是，詩歌的根源，即生活中的詩意。當我們能夠用詩歌不斷抓取內心的感覺和意象，感覺和情感就會越來越豐富，對日常生活有了專屬自己的心理感受時，“看見自己”這件事就可以發生在隨時隨地。它可以在旅行時，可以在刷社媒時，也可以在咖啡館和食閣裏……寫詩，就是為了照見我們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