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應急醫療團隊 完成首個海外援助行動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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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3月,東日本發生9級大地震和海嘯,當年20多歲的會計師何書芳隨志願組織前往日本,為災民派發襪子禦寒。親眼目睹災後的慘烈景象後,她隔年毅然辭職,報讀醫學院,立志成為一名急診科醫生,有朝一日能在賑災前線貢獻自己的力量。
今年3月,時隔14年,緬甸中部發生7.7級大地震,40歲的何書芳以新加坡中央醫院急診科顧問醫生的身份,成為34人新加坡應急醫療團隊的一員,於4月3日前往緬甸14天,為地震災民提供醫療服務。
衞生部去年9月成立新加坡應急醫療團隊,本次任務是團隊的首個海外醫療援助行動。這也是何書芳首次以醫生身份參與類似行動。
34人團隊包括來自本地公立醫院的六名醫生、10名護士、一名心理醫生、一名物理治療師、一名臨牀操作員,以及負責物流和運作的人員,其中半數是女性。還有其他團隊也會在接到其他任務時輪流上陣。
這次的團隊在緬甸曼德勒市中心的巴圖體育館(Bahtoo Stadium)搭建的臨時醫療區啓用後,在將近八天的運作時間內,共為1803名病患看診。每天平均為約250名病患提供治療,超過原本預料的100人。其中一天甚至為多達309名病患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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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應急醫療團隊赴緬甸協助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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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書芳説:“這就是我當初轉行的原因,也是我在醫學院學習期間,以及畢業後努力成為急診專科醫生,並不斷提升自我的動力——為了能夠在任何地方為須要幫助的患者提供良好的醫療服務。這次經歷彷彿將一切都串聯了起來。”
臨時醫療區的設備有限,沒有醫院裏常見的先進醫療器材,只有一台便攜式超聲波儀、心電圖機器和血糖測試儀等基本設備。在這種情況下,要準確診斷病情並提供適當的治療,主要依賴醫生的臨牀技術,包括病史採集和體格檢查。
這無疑是對醫生專業能力的一大考驗。不過,何書芳並不畏懼挑戰,反而認為這讓她迴歸了成為醫生的初衷。
“在這樣的環境中醫治病患一直是我的願望,因為這能真正考驗我作為醫生的能力。”
沒有X光器材,新加坡中央醫院急診科顧問醫生何書芳(左一)只能使用一台頻率不太清晰的便攜式超聲波儀,診治骨折病患。不過,這並沒有影響醫療團隊為病患提供醫療服務。(受訪者提供)
有一次,一名血壓高且呼吸困難的婦女被送到何書芳的帳篷診室中。引發她這些症狀的原因可能有多種,包括心臟衰竭導致的肺部積水等。
不過,在沒有胸部X光和血液檢測支持的情況下,何書芳和團隊只能憑超聲波儀、病史和體檢,一步步排除不同病因的可能性。最終,他們確定症狀是由於高血壓未得到控制,以及吸入灰塵導致的呼吸道反應。
在確認病因後,團隊及時對症下藥。僅約四個小時之後,這名婦女無須轉診至醫院,就康復回家了。
何書芳説:“這次任務對我來説充滿了成就感,因為我知道,自己在資源匱乏的環境中,依舊能有效地完成工作,並提供高水平的醫療服務。”
在本次醫療救援行動中,約30%的病例與地震直接相關,如骨折等;另有20%的病例是地震間接造成的,包括因房屋坍塌而被迫在街頭過夜,導致蚊蟲叮咬引發的炎症。
甚至還有一名當地全科醫生,因災後看診過度勞累,服用了止痛藥後出現過敏反應,來到臨時醫療區取藥治療過敏症。他休息幾個小時後,恢復精力便離開,繼續為當地患者看診。
其餘50%的病例則是慢性病患者,由於現有醫療設施關閉或超負荷運作,他們無法得到持續的治療,或者在地震中遺失了慢性病藥物。
首支配備心理學家的團隊 專注心理創傷治療
地震來襲時,正在幼兒園上課的六歲男童,親身經歷了校園倒塌,目睹同學葬身廢墟中。這給他留下了心理創傷,導致他夜不能寐,害怕閉眼時“見鬼”。另有一名婦女在2015年的洪水中失去了家、丈夫和兒子。十年後的這場地震再次摧毀她重建的家園,雙重打擊讓她充滿恐懼和焦慮,不敢回家。
新加坡應急醫療團隊抵達緬甸後發現,許多人對房屋坍塌心存陰影,加上頻繁餘震,他們寧願在家門口露宿,也不願回家居住。
天災不僅帶來人員傷亡,心靈上留下的恐懼和悲傷,往往是更難癒合的無形傷口。
新加坡應急醫療團隊的任務不僅治療災民的身體傷痛,團隊中唯一的心理學家——中央醫院心理醫學高級心理學家温瑞琴(54歲),還肩負着撫慰心靈創傷的重任。
這也是首個配備心理學家的世界衞生組織認證應急醫療團隊。
臨時醫療區處處都是新加坡中央醫院心理醫學高級心理學家温瑞琴(左二)的“看診室”,在一安靜角落拉幾把椅子,就能立即開始。(受訪者提供)
除了為難民提供援助,主攻創傷心理治療的温瑞琴還有另一項重要任務:確保團隊成員的心理健康。
她説:“即使經過訓練,但某些病患或案例還是可能對團隊成員的情感產生更深的影響。有人會找我傾訴或哭訴,我會從旁聆聽,讓他們釋放情緒,並能夠繼續前進。”
團隊回到新加坡後,温瑞琴的工作仍在繼續。根據心理學,一些人四周後可能出現創傷後應激反應。所以,她仍按時跟進隊員們的狀況,以便及時提供心理干預。
新加坡應急醫療團隊中還有一名物理治療師。他所扮演的角色也是不可或缺的。
一名年長婦女因地震導致背部劇痛無法行走,幾個星期以來,得依靠親人攙扶。何書芳在檢查後,為她開了止痛藥,並轉診給物理治療師和熟悉康復治療的護士。
護士給她腰部支撐帶和助行器,並幫助她重新站起來,踏出地震後的第一步。
何書芳説:“她邁出幾步後激動得淚流滿面,表示原以為再也無法行走,之後給了護士一個温暖而真誠的擁抱,全家對團隊的幫助表示感謝。這對我們來説只是簡單措施,但對她而言,卻是重獲新生的希望。
“大多數人認為急救醫療團隊不涉及心理健康或物理治療,但這正是當地人所需的幫助。他們不僅須要身體康復,也須要情感治癒。”
兩名和尚堅韌無懼 冷靜接受骨折治療
在遭遇地震後,緬甸人民展現出非凡的意志力,讓新加坡應急醫療團隊深受觸動。尤其是兩名前來臨時醫療區就診的和尚,一年幼一年長,即使只用基本麻醉治療骨折的情況下,他們依然神情鎮定,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堅韌。
其中之一是年僅四五歲的小和尚,他因摔倒導致前臂骨折。當他走進何書芳的帳篷診室時,雖然他的眼角還掛着淚痕,但神情卻出奇的平靜。
“他的骨頭斷了,手也變形了。當我用超聲波為他檢查時,他依然不哭不鬧。我一度懷疑他的手臂是否天生就有這樣的畸形,但經過仔細檢查,我確認這是剛發生的骨折。
“即使在我們為他矯正手部骨頭和打上石膏時,他也沒有流淚,甚至沒有發出一絲呻吟。”
幾天後,又來了一位從兩層樓高的陽台上摔下來的四十多歲和尚。
何書芳説,在新加坡的急診部,高處墜落被視為嚴重的創傷病例。團隊立即將和尚送到搶救區,為他提供基本麻醉,並進行全面的創傷評估。
幸運的是,他的生命沒有受到威脅,僅是左大腿股骨骨折。
“在治療過程中,我們須要用力對齊和穩定骨折,這個過程本身是極為痛苦的。然而,他依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甚至沒有皺眉或顫抖。
“在我整個急診職業生涯中,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況。我自己也曾骨折過,深知那種疼痛。這令我對人類的韌性有了全新的敬畏。”
地震災區急救任務挑戰重重
交通障礙、極端天氣、頻繁餘震……在地震後的災區執行任務充滿了挑戰。
新加坡應急醫療團隊抵達緬甸首府仰光後,繼續乘坐內陸航班,再轉乘汽車前往曼德勒的賑災地點。由於地震的影響,一些機場停飛,許多道路出現裂痕,不得不繞道行駛。
經過一天的長途跋涉,團隊終於抵達震災區。
第三天,醫療團隊與當地政府密切合作,在巴圖體育館設立了臨時醫療區,包括搭建帳篷和整理物資。
忙綠一天後,團隊回到酒店準備享用晚餐時,極端暴雨突然來襲。風速高達20節的大風,甚至將重達250公斤的帳篷吹走。
34人的新加坡應急醫療團隊中一半是女性,但這並沒有妨礙團隊執行任務,包括搭建和拆卸250公斤重的帳篷。(受訪者提供)
團隊暴雨後重建醫療區 高温餘震中緊急撤離
隔天一早,團隊加倍努力重新搭建醫療區。暴風雨過後的幾天,天氣驟變,團隊得在攝氏39度的乾熱天氣中工作。
在任務期間,團隊還經歷了頻繁的餘震,必須在緊急情況下迅速抓起裝有必需品的“應急包”逃離酒店。
何書芳説:“這是深入災區中心的體驗,難免讓人感受到一絲恐懼。對我們來説,任務總有結束的時候,但對當地人來説,這裏就是他們的家。我們可以離開,但他們得在這裏重建生活。”
記者採訪時詢問何書芳和温瑞琴,任務結束後在返回新加坡的旅途中,有什麼樣的反思?
她們想了一下笑説,兩人在飛機上剛好並肩而坐,但都忙於後續工作,包括完成報告,記錄此次任務的經驗,讓下一批隨時待命的應急醫療團隊能夠從中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