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為媒藝術為盟 劇場伉儷共寫人生劇本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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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門劇場是黃翠玲(Claire Wong)和胡茲·蘇萊曼(Huzir Sulaiman)的愛情結晶。劇場辦公室落户於月眠藝術中心,只見它基本劃為兩部分,前半部是較為空曠的排練空間,往裏走就是辦公處。這裏以一面書牆為背景,我想象那是兩人家中書庫的延伸,也是靈感的源泉。辦公桌旁坐滿劇場人員,桌上堆積着文件、書籍、便條紙,可以聯想到這個23歲的劇場從最初三四人,發展到如今規模,各種事情仍在發生,而《聯合早報》團隊的來訪顯然是一次有計劃的闖入。
多年來,凱門劇場的作品常以個人經歷映照歷史,如即將在濱海藝術中心“實驗劇場”(The Studios)系列中演出的《逃至峇淡島》(Escape to Batam)。劇中男主角“明”為了逃離日治時期的新加坡,在峇淡島的鄉村裏度過年少時代。這部作品展現了明在父親去世後,對家庭、失去和失落的感悟,他的故事也和女兒的故事互為交織。這恰好啓發自黃翠玲父親的故事,她從跨代際的人生旅程汲取靈感,探索人們如何帶着喪親之痛活下去,如何與依舊在身邊的人一起走下去。
先愛上胡茲的劇本
在現實中,黃翠玲和胡茲因戲劇結緣,兩人形容能和所愛之人一起做劇場“非常幸運”。1998年,她出演胡茲編劇的《原子再也》(Atomic Jaya),在其中飾演16個角色。“那超級好玩!”她憶述:“當時我剛從紐約讀完碩士回來,感覺受了很好的訓練,準備大顯身手!能演繹這樣一部作品真是太棒了,我當時並不認識他,卻愛上了他的劇本。他的劇本捕捉到所有角色的細枝末節,當然,這對演員來説非常難,也非常具有挑戰性。”
兩人相識於胡茲編劇、數次上演的《原子再也》,圖為2003年版本。(Zakaria Zainal攝/凱門劇場提供)
兩人在2001年相戀,並在2002年胡茲執導《佔領》(Occupation)一作後,決定一起組劇團。《佔領》在當年的新加坡藝術節上演,靈感來自胡茲外婆的日治時期經歷。這裏發生了一件他們一直津津樂道的事情,這和外婆本人,本地著名女權分子Khatijun Nissa Siraj有關。
外婆看未來孫媳演自己
黃翠玲受訪時説:“我在《佔領》中扮演胡茲的外婆。首演當晚,她和其他親戚都坐在觀眾席間,她本人還坐在活動貴賓納丹總統夫人的旁邊——她和總統伉儷是老朋友了。”胡茲補充:“我外婆就這樣一直看着翠玲在台上演自己,外婆嗓門很大,所以你可以聽見她對總統夫人説:那就是我,那就是我!”
延伸閲讀
[新加坡藝術生態路線圖 《宣言之作》大膽説出心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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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關青春期《困難模式》講述青年成長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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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翠玲主演《佔領》。(凱門劇場提供)
胡茲語帶甜蜜又幽默地説,突然之間,整個家庭都接受了她,當時是女朋友,很快也成了未婚妻。
這部劇也讓兩人意識到彼此有共同的藝術感受力,他們喜歡類似的東西:劇場美學、文本的細微精妙之處,演員的立體表演。他們喜歡和觀眾產生聯結。胡茲説:“我們的工作步調有點不同,但藝術認知至少有99%的重疊——如果不是完全相同的話。”
共同願景發展本地原創
黃翠玲則提到,他們希望專注在優秀戲劇的傳統要素:優秀的劇本、表演、導演,同時融合現代化美學和設計理念。還有一點是新加坡原創作品。“我們經歷過一段時期,當時本地原創作品很少,創造出一個培養和發展新加坡原創作品的空間,也是我們的共同願景。”
凱門劇場近期作品《困難模式》,由劇場副藝術總監黃淑敏編劇,黃翠玲導演,胡茲擔任戲劇顧問,這部作品已獲選為2028年劍橋O水準英文文學戲劇考題。由戴琰編劇,黃翠玲導演的《宣言之作》則讓胡茲時隔多年後“重出江湖”。這是他16年來首次正式演出戲劇,距離上一次由妻子執導則已有21年。
《宣言之作》宣告胡茲(左)暌違16年後,再次正式演戲。(Joseph Nair攝/凱門劇場提供)
這次重返舞台,對胡茲來説是愉快的體驗。“我能體會到她對我的重視,她確保我表現出色,讓我看起來很棒,或者讓我發揮出最好的水平。她讓我在排練中自由發揮,還在我需要確定某個細節時給予指導,比如挑出特定部分來練習節奏和動作,在這裏流露情感,但在那裏要收斂一些。我非常感激她對細節的關注和在乎,這給了我很大的支持。”
一個是青年成長劇,一個是藝術工作者的愛恨情仇,兩部劇作都直接而細微地描摹新加坡社會面貌。
黃翠玲説:“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在藝術創作上的同伴,同時也是我的人生伴侶。那不是那麼容易的,我們會碰到其他情侶,他們會説:‘哇,你們一起工作,怎麼做到的?’因為劇場工作既有創意的部分,也有很多人事管理,我們各自有不同的技能和專長,能夠成熟看待分歧很重要。”
她形容,他們是彼此最強大的支持者,也是最苛刻的批評者,是一個可以信任的對象。
胡茲則説:“我現在意識到,這樣的好處是你會很快解決所有糾紛對吧?在工作上碰到難題,我們會想要趕快解決,因為待會晚餐還要和家人們吃飯,我們得在現實生活中找回好心情呀。”反之,在個人生活中產生分歧或激烈的討論時,也會想趕緊解決,因為明天早上10點還有彩排。
“能和自己愛的人一起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真是一份很棒的禮物。能做到這一點的人並不多,我經常提醒自己是多麼幸運。”
凱門劇場成立之初,只有三四個人,發展到現在有一組藝術管理團隊,12名合作藝術家,以及其他合作者。胡茲説,藝術創作經常是孤獨的,但能建立起一個社羣,是讓人感到光榮的。對他而言,能夠為合作的編劇擔任戲劇顧問或導演,和他們一同完成自己沒辦法寫出的作品,帶給他很大喜悦。這大概是劇場成立多年,一個讓他感到驚喜的發展。
即將在8月上演的新作《逃至峇淡島》由黃翠玲與胡茲夫婦聯合撰寫,黃翠玲執導,胡茲和黃淑敏擔任戲劇顧問。
《逃至峇淡島》工作坊進行中。(凱門劇場提供)
黃翠玲回憶,多年前她到紐約讀戲劇碩士班,其中一個課題是家族史,她意識到自己除了父親和祖父母的全名,其餘的知之甚淺。當時她寫信給父親,有點尷尬,但説明目的,是希望瞭解更多關於他的事。父親回給她一封長信,開頭寫到:“我的父母出生在清末時期,他們的婚姻是包辦的。”故事由此開始。
至於那段“峇淡島歲月”,不只是父親在説,其他叔叔姑姑也都提到了,這讓她覺得那段時期似乎非常重要,有訴説的必要。黃翠玲經常問自己,為什麼要講這些故事?而她意識到,在和別人提起這些故事時,往往會發現對方也曾聽過祖父、母親説起相似的經歷,這些都是有關先輩的珍貴故事。
“我也想談談親身經歷的疫情封鎖時期的經歷,那是一段前所未有的時期。我以前總是想,父母曾經活過如此激動人心的時代,我自己又有什麼故事可以講給年輕人聽呢?疫情時期的意義尤其重大。”
《逃至峇淡島》是一場想象中的對話,在她和先父之間。有一些問題沒能在他在世時問出口,如今她確定自己想要抵抗“忘記”,而即使是冠病疫情這麼近的事件,也難逃逐漸淡忘。
胡茲補充:“作為一種文化、一個社會,我們還沒有真正消化那段疫情歲月。我們還沒真正審視它對我們的時間和社會觀念,以至記憶、家庭、友情的影響。”
他認為,理解日治時期和疫情時期的方法是有共通之處的,這也是一種《逃至峇淡島》的觀看方式。
這不是黃翠玲第一次創作個人故事。她在2006年創作《回憶母親》(Recalling Mother),講述了女人和母親的故事。每次重演都會和另一名創作者諾麗娜·莫哈默德(Noorlinah Mohamed)重新編寫,因此在某程度上見證了她們和母親關係的變化,也隨着她們“一起變老”。另一部個人故事則是胡茲的《佔領》。
“我們和合作藝術家、朋友或其他熟悉我們作品的人聊起《逃至峇淡島》,他們就會説,這好像是三部曲,因為三部作品都包含個人故事和歷史元素。”
《回憶母親》由黃翠玲(左)和諾麗娜·莫哈默德一同編寫、執導和主演,圖為2016年版本。(Jack Yam,Lime Pixels攝/濱海藝術中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