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傻氣”奏出重生曲 手植鋼釘的鋼琴家劉孟捷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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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地的鋼琴愛好者最近或許忙碌又幸福:張昊辰、郎朗、阮揚揚等當紅華人鋼琴家在短短一個月內接連登台新加坡,令人大呼過癮。值得一提的是,這幾位美國柯蒂斯音樂學院的校友,都曾受到同一位老師,台灣鋼琴家劉孟捷的指導。恰逢其時,劉孟捷也於上週三(6月4日)晚首次在新加坡登台,演繹了西班牙風格的小品、巴赫的賦格、李斯特的炫技曲,以及近現代美國作曲家巴伯的奏鳴曲,為觀眾獻上一場豐富多彩、結構精妙的鋼琴獨奏會。
劉孟捷1971年出生於台灣高雄,14歲便頂着“神童”光環考入“天才搖籃”柯蒂斯音樂學院。1993年,年僅21歲的他在費城音樂廳臨時頂替鋼琴大師瓦茲(André Watts)演出,一夜成名。重量級的邀約隨即接踵而來,包括華盛頓肯尼迪中心的演出、費城的巨星系列音樂會,以及與費城交響樂團的合作演出。同年,他留校任教,成為柯蒂斯音樂學院首位亞裔鋼琴教師。
疾病將一切戛然而止
正當他的音樂事業蒸蒸日上時,突如其來的疾病將一切戛然而止。1995年,劉孟捷罹患罕見的血管炎,免疫系統失控,不僅侵蝕了他的肌肉和皮膚,還嚴重影響了心臟。他回憶説:“血管炎通常只攻擊一個器官,比如喉嚨或肺,但我的情況是全面失控,神經系統完全紊亂,最後壓迫到心臟,整個人癱瘓了。”
“我在醫院躺了整整五個月,因為血液無法輸送到身體末梢,我的手指開始潰爛,身體也瘦到皮包骨,現在身體多處還留着那時穿孔的疤痕。”經過一年多的治療,他才重新站了起來,開始艱難地恢復演奏。他説,那時候的自己甚至比初學者還要困難:初學者至少擁有健康的身體機能,而他連最基本的抬手指動作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直至今日,他左手的小指、無名指和中指依然無法抬起,右手食指中還留有鋼釘。
靠技術彌補生理缺憾
他回憶當時難忘的場景:“柯蒂斯音樂學院的一名校董是醫學專家,在他的建議下,醫生採用局部麻醉,所以我是親眼看着自己的手指植入鋼釘,並確認鋼釘的角度,最大程度地保留演奏能力。”很難想象,他是如何在上週的音樂會上幾乎完美地演繹李斯特的炫技曲目。他説自己刻苦鑽研練習,靠技術彌補生理上的缺憾。
罕見的疾病幾乎斷送劉孟捷的職業生涯,也讓他深入思索,作為一位音樂家的終極結論是什麼?(主辦方提供)
這場大病不僅改變了他的職業軌跡,也深刻影響了他對音樂和人生的態度。他坦言,在二十歲出頭時,自己手握的幾乎是郎朗後來走過的劇本:“我是老師格拉夫曼(Gary Graffman)最早支持的一批學生,後來才有郎朗、王羽佳、張昊辰這些後起之秀。當時我也簽了哥倫比亞唱片,然而經紀公司是很現實的,很快就解約了。”
生病期間,劉孟捷曾陷入迷茫和掙扎。“我也想過,如果不能再彈鋼琴,還能做什麼?也許回台灣當英文老師吧。但每次想到父母多年來的辛苦培養,我又很難接受就這樣謝幕。”當時,也有人勸他轉學指揮,畢竟在古典樂壇,曾有不少傳奇指揮家因為手指或肌腱受傷,從演奏轉向指揮,最終成就另一番輝煌。然而,劉孟捷始終放不下對鋼琴的執着。
傳達內心所認知的音樂
“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股傻氣,覺得自己的人生還是屬於黑白鍵上。”他憑着這股傻氣與韌性重新站上舞台,不僅舉辦個人獨奏會,也多次與世界各地的樂團合作。
這段不幸且傳奇的經歷,讓劉孟捷對音樂的理解愈加深刻,也更富哲學意味。“學生時代,我因為熱愛,也出於對自己的嚴格,目標很明確,就是要成為一個鋼琴家,作為謀生的職業。但經歷過大病之後,也隨着年齡的增長,我開始思考:我們做音樂,最終要得到的結論究竟是什麼?”他説:“如今我無論教學還是演奏,都是為了傳達我內心所認知的音樂。”
如今,劉孟捷也在新英格蘭音樂學院任教,往返於費城和波士頓兩地。2011年,他又一次經歷心臟動脈剝離,與死神擦肩而過,但他依然選擇用生命去彈琴。近兩年,他往返於亞洲和北美之間,北京、深圳、台北、台中,都留下了他的演奏足跡。“我還是希望用自己的時間,給觀眾多一些機會聽到音樂。對我來説,這依然是生命中最珍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