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評】《無人之境》的意義在第四堵牆裂縫之處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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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四堵牆的崩裂之處,《無人之境》(No Man’s Land)的趣味和意義才刺透而出。
根據簡介,這是個關於有毒男子氣概的故事,原以為會是全男班底,述説各自的故事,但你從海報看到女演員Suhaili Safari居中位置,而在戲中,這個唯一女性確實擔起各種角色,難道女性才是有毒男子氣概的終極救贖?
《無人之境》的開場充滿原始叢林氛圍,這歸功於仿若獸鳴的低吼音效。黑箱劇場內,角色從不同角落走入舞台中心,形成鬥獸場般的圓環外框。縱觀全劇,圓形的象徵意義,包括循環往復的困獸鬥和圍爐取暖。而從形體動作、對話錄音到對白演繹,《無人之境》的上半場以各種形式羅列各種男性難題:年方25歲的男子被女友劈腿後,才發現對方懷孕了;渴望變得更“man”而走進健身房的男人;傳統家庭結構中父親對兒子的控制。這些例子展現出本劇渴望反映現實世界,然而單純羅列顯得老生常談,彷彿只是開了話題,同時又像那些自我開脱的慣常理由:又是“原生家庭”,“容貌焦慮”,“非自願單身”所致。
劇中含有豐富的形體元素,左起為Shahizman Sulaiman、陳國輝和梁海彬。(Tuckys Photography攝)
6分鐘35秒的中場休息開始透露出另一種嘗試:第四堵牆的拆解。雖然Shahizman Sulaiman在這時現身,主持的對話活動仍然充滿“怕觀眾看不懂”的教育意義,但我也從這裏開始感受到這部劇的自嘲語調。它鋪墊了,隨後出來掃地的Suhaili Safari,會在下半場的時候點出:男人都有固定角色,只有女人又是A的媽媽,又是B的姐姐,又是性工作者……中場休息的時候還要出來“收拾殘局”。
以強勢女性形象貫穿全劇的Suhaili問:為什麼女性角色只由一人飾演,是預算不夠嗎?本劇有女性導演(沈彥瑩),夠正確嗎?這些解構比前半部分的健身房較量、父子問題、媽寶男更生動有機,前面的鋪墊彷彿只是開胃菜,但你不能那麼快就吃飽。然而,從一開始就用力的敍事力道,保留了很少的空位。
字幕消失觀眾會心一笑
進入下半場,梁海彬和Shahizman化為粉紅精靈,為焦慮無助的Vishnucharan Naidu實現願望,提供男子氣概五步驟教學:坐,站,走,説話,罵粗話。這個“《芭比》電影化”的場景,最大的亮點在於,結合字幕屏進行戲謔搞怪。必要劇場之作都使用規範字幕,除了台詞,也形容場景和音效,而《無人之境》更上一層,字幕屏時而化為Telegram羣組和電玩場景,時而呈現特效。到了説話教學,兩個精靈讓男子模仿各(陽剛)政治人物説話,從川普、希特勒、馬丁路德金,到不可言説的偉大建國人物——配合劇中人物的噤聲,字幕消失了。
在這種時候,電影電視和小説無法替代的劇場性出現了。觀眾的會心一笑,是劇場的一部分。
《無人之境》的形體元素彌補了“説得太白”的問題,Shahizman Sulaiman的表現尤其亮眼。台詞語言的失誤和不足,很遺憾地削弱了內容的意義,比如飾演父子的陳國輝和梁海彬,有一段對話以錄音形式呈現,本來搭配劇場中的肢體演繹,應有別樣火花,但錄音語氣太單調,也幾乎被音效蓋過,如果沒有英文字幕就會錯過。後來,兩人對坐吃飯,沉默僵持的場景反而比較有感。
隨着《無人之境》邁向尾聲,背景音效出現了女性聲音,而面對唯一女角的抱怨,男演員説:“讓他們給你戲劇獎啊!”又一次跳出劇場、調侃現實以外,我看見的寓意是,沒苦硬吃的時代應該過去了,女性不需要偉大頌歌,一如男性不需要盲目逞強。在回聲室效應和羣體對立日益嚴重的社會背景下,《無人之境》用引錄、形體、戲謔和拆牆等多重手法詮釋性別課題,令人印象深刻的句子包括梁海彬説的:劇場為鏡,反映出這些社會問題是讓人酸楚的,我們也很希望有一天,這些課題不合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