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火】鄭海峯:登機前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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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5點,世界仍在沉睡中。逼着自己迷迷糊糊的身軀起了牀,耳邊仍迴盪着昨晚母親的叮囑。
“護照帶好了嗎?”
“機場會不會太冷?外套帶了沒?”
“你的充電線、充電寶都給你準備好了,在揹包的第一排看到沒?”
那時,我像現在這般恍惚,如同機器一樣只是一味地回覆,好,嗯,知道了。有時候,母親那份沉重的愛意令我感到疲憊,每次出國前,行李箱、揹包,一定是塞得滿滿當當的,連只螞蟻都擠不進去。母親總是叮囑我不準駝背,可揹着那沉甸甸的愛,我又怎會不駝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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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母親仍對着清單,一遍一遍地確認着,“你看下缺了什麼嗎?”看着那些許潦草的字跡,我只是搖了搖頭,耳邊忽然傳來了鬧鐘的鈴聲。“鈴鈴鈴!”母親從地上站起了身,將鈴聲按掉。“鈴鈴鈴!”母親再次起身。反反覆覆總共四回。望着母親的背影,她老人家獨自一人坐在地上,一夜間竟蒼老了許多。母親眯着眼,一遍一遍地翻動着行囊,眼神空濛,動作重複着。
“差不多行了,缺不了什麼。”
“再看看吧,時間還多——就最後一次……”
來來返返,那口中的“最後一次”我數不清是幾次了。
凌晨5點的馬路是靜謐的,耳邊沒有嘈雜的蟬鳴,孩童的喧囂,只有汽車的引擎與母親的低語。母親與我一同在後排坐着,她坐在我左側,目光似乎從未離開過我,“再眯一會兒吧,還有一會兒的路呢。”我頭靠着右窗,母親見我始終不願閉上眼,就如她的嘴一樣,一旦開起就合不上了。“回去要有禮貌懂嗎?箱子裏那盒巧克力是給你姑媽的。你舅愛抽煙,抽的時候能離遠點就離遠點。”我的每次點頭彷彿是鼓勵她繼續説下去的動力。此刻,這凌晨5點的馬路是屬於母親的。
抵達機場,世界開始慢慢甦醒。母親與我遊蕩在機場裏頭,把該乾的流程都幹了,她緊緊握住我的手,茫然地與我在人海中穿行。“再等一會兒,太早進去會無聊的。”母親拉着我在一旁的長凳上坐下,重複着過海關的步驟,回國後的人情世故,證件放在了揹包哪個地方等事件。兒行千里母擔憂,總之她只是在害怕罷了。
“該進去了。”我起了身,不願再與母親有過多的糾纏。“這麼早嗎?再坐一會兒,好嗎?”母親懇求着,眼神軟了下來。“不了,還是早點進去吧。”母親聽了點了點頭,拉住我的手叫我走慢點。母親向來腿腳不便,此時那條腿似乎變得更嚴重了。母親一遍一遍地安撫着我:“沒事的,不要緊張,一切都會順順利利。進去都有指示牌,跟着走就好了。”母親輕輕説着,對我,更是對自己。
母親在途中忽然停了下來,再次翻起了揹包。“等一下,最後再檢查一次。”看着她一次次的拖拉,我不耐煩地吼道:“夠了沒!也不是一歲兩歲的人了,別那麼煩人。”母親手上的動作停頓了,目光呆滯在那兒。我心頭一緊,明白剛剛的話重了,可話從口出,收不回了。母親輕輕點了點頭,眼神中閃着一絲慚愧,卻絲毫沒有責怪我的意思。
“好,快進去吧。”
我撒開母親的手,腳步些許沉重,頭也不回地走了。驀然回首,此刻,我與母親之間被一道玻璃牆給隔開了,離得距離太遠了,我早已看不清母親的模樣,只見得她在人羣中輕輕揮手,左手輕輕擦了擦眼角。望向母親的身影,我久久不願離去。母親張嘴説了些什麼,可附近的人羣太吵了,我已經聽不清母親的嘮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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