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茫情緒:從柳永到村上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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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為人,“失格”也好不“失格”也罷,皆有情緒。有人慷慨激昂,有人憤世嫉俗,有人洋洋得意,有人鬱鬱寡歡,有人志在必得,有人但求“躺平”,形形色色,種種樣樣。這恐怕也是人之所以為人的真正的“身份證”。機器人就沒有情緒,也萬萬有不得。倘“有情緒”“鬧情緒”——比如手術機器人、保姆機器人——那還得了!“深度求索”(deep Seek)也還沒有深入到情緒層面。
別的情緒就不講了,只講一下微茫情緒,而且只講文學中的微茫情緒——細膩婉約、撲朔迷離的詩性心理機微與情感漣漪。或者説近乎秘不可宣妙不可言的文學性喜怒哀樂。至於機關算盡的機心和明顯帶有功利性的小聰明、小心眼或者小九九,當然不在此列。
有人説不能表現微茫情緒的文學,不能算是偉大的文學——偉大始於微茫。觀點固然以偏蓋全,但並非無稽之談。中國古代文學,以小説論,自然首推《紅樓夢》,一笑一顰、一言一行,皆須“深度求索”,可謂微茫情緒詩性表達之集大成。小説以外,宋詞尤見特色。 “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晏殊),“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歐陽修),“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秦觀),“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賀鑄),“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李清照),“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姜夔)。孤苦?悽寂?憂傷?悵惘?眷戀?悲涼?是又不是,不是又是。千種風情,萬般方寸,才下眉頭,又上心頭,無可名狀,欲言還休。於是無語、無言。且以柳永為例。無語者,“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憑高盡日凝佇,贏得消魂無語”;無言者,“永日無言,卻下層樓”、“無言有淚,斷腸爭忍回顧”、“贏得無言悄悄,憑欄盡日踟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