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論：中東地緣政治進入重要歷史時刻 | 聯合早報

美國總統特朗普6月22日宣佈，攻擊並徹底摧毀伊朗三處核設施，讓以伊戰爭進入全新階段。以色列對伊朗開戰，存在兩大戰略目的，一是摧毀伊朗發展核武器的能力；二是推翻神權政府。兩者的實現都離不開美國的參與。從邏輯上説，由於神權政府需要核武器自保並威脅鄰國，同時作為同西方討價還價的工具，對伊朗實施政權更替才是治本之道。但推翻他國政府違反聯合國憲章精神，而且特朗普面對內部反對意見，在姿態上還得有所保留。無論如何，美國介入以伊戰爭，下一個重要的觀察點就是伊朗神權政府是否能維持穩定或走向崩解，而中東地緣政治會發生何等鉅變。

特朗普所領導的“讓美國再度偉大”（MAGA）運動，雖然在對華立場上一點也沒有孤立主義色彩，但對是否推翻神權政府則意見分歧，兩派看法各有道理。反對派認為，美國之前介入伊拉克和阿富汗戰爭，消耗國力又讓中國乘機崛起，擔心重蹈覆轍。況且美國如今在能源上自給自足，不再依賴中東石油，不必無謂涉足當地衝突。支持派認為機會難得，應當一鼓作氣毀滅伊朗濃縮鈾設施，讓伊朗神權政府陷入重大危機甚至倒台，即可消滅美國在中東的最大敵人，對全球恐怖主義大後台斬草除根，並消除特朗普所倡導的《亞伯拉罕協議》最大阻力，實現中東長期和平。

MAGA因素或許重要，但恐怕不是關鍵，畢竟特朗普已經動手。雖然知名MAGA評論人卡爾森在美軍出動後仍在表達反對意見，但他們缺乏政壇有力人士支持。有理由相信，只要特朗普不派遣地面部隊參戰，MAGA的阻力會相對較小。另一個變數在於，若伊朗做困獸之鬥全力反擊，鐵穹防空系統已經弱化到65%的以色列可能招架不住，特朗普或許會被迫進一步介入。

伊朗雖受重創，但缺乏地面部隊介入的空襲，終究無法實現政權更替，然而推翻神權政府也會帶來眾多變數。伊朗至今沒有公認的海內外反對派能取而代之，所以貿然推翻神權政府，可能導致內戰，波及地區穩定和全球石油供應。9000萬人口的伊朗一旦失去基本政治秩序，中東的和平發展就缺乏保障。然而若不去除，神權政府的宗教極端主義，未來還是能成為中東和美國的隱患，不但必定會重新發展核武器，也會繼續支持地區恐怖主義，讓美國眼下這場軍事行動功虧一簣。

未來一旦伊朗擁核，沙特阿拉伯乃至土耳其等都會被迫跟進，核不擴散機制勢必瓦解，中東也永無寧日。另一個不能忽視的變數是伊朗的反應，除了攻擊以色列，德黑蘭很可能襲擊中東的美軍基地，甚至在美國本土發動恐怖襲擊——在前任總統拜登任內，超過1000萬身份不明的非法移民從墨西哥邊境進入美國。屆時特朗普就必須面對MAGA反戰派的質疑，進而影響明年國會中期選舉。

無論美國是否進一步參戰，伊朗神權政府已經陷入重大危機。以色列輕易擊殺伊朗軍方領導層及核計劃團隊要員，顯示德黑蘭當局已經被深度滲透，更反映民心向背。內部離心離德，將讓神權政府很難繼續有效統治。沙特對加入《亞伯拉罕協議》，跟以色列達成戰略和解，開啓中東和平發展新局，至今有所保留，很大原因就是忌憚伊朗挑撥伊斯蘭宗教情緒。中東地區一些國家儘管都信奉伊斯蘭，但因為所屬教派與政治傳統不同，它們對伊朗平穩變天的隱藏期盼或許不下於美以。然而，若伊朗劇烈變天而演變為長期動亂，那將成為另一個影響地區穩定的禍患。

作為全球恐怖主義的重要源頭，伊朗神權政府的存亡，無疑是決定中東今後走向的根本因素。中東的地緣政治格局正進入重要歷史時刻，美國的下一步動向，既要平衡國際道義與國際規則問題，也要考慮地區的現實和對美軍的風險。特朗普正身處總統生涯的關鍵歷史時刻。他的政治判斷和表現，最終必然要載入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