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火】姜如歌:那年的雨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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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是要向前走的。”
耳機裏的播客説到這句的時候,我的手機恰好震動,是手機相冊的“那年今日”提醒——三年前的此刻,我正和一羣人在咖啡館躲雨。照片裏每個人的笑容都那麼鮮活,心臟的刺痛提醒我,我們曾經也那樣熟悉過。而如今,他們大多已散落在城市的不同角落,連聽説他們的消息都成了奢侈。
怎麼又是七月了。日曆上的數字分明地印着,我卻總覺得不真切。日子像被水浸過的信紙,字跡模糊地洇開,分不清哪天是昨天,哪天是今日。也許是日復一日的To-Do List終究讓我變得麻木,讓唯一衡量時間的概念被劃分成了“考試周”和“非考試周”兩個簡單粗暴的類型;也許是因為比起當下的每個剎那,我更願意活在那不遠不近的將來,而當下,只被視作是未來真正的生活開始前的序章。念舊,也就自然而然地變成了我的鎮痛劑。
記憶總是這樣狡猾。它把某些毫不起眼的細節雕刻得異常清晰——比如一起給絨毛玩具起的名字,比如東海岸騎車時拂過臉頰的海風;卻又將更重要的部分隨意丟棄——比如我們最後分別時的對話,比如那些信誓旦旦説要一起環遊世界的承諾,又比如2022年夏天一起躲雨的我們。
雨季其實最適合懷舊了。潮濕的空氣裏,往事會自己浮上來。我翻出那年的日記本,當年滲透紙張的墨水早已乾涸,只是新添了點眼淚的痕跡;找出那年你們寄給我的信,信的邊緣已經卷曲,落款人是那個很久都不再想起的綽號。這些物件比緣分可靠,至少它們還留在我身邊。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當時知道那是最後一次見面,會不會準備得更鄭重些?可人生哪有那麼多可以精心策劃的結尾,大多數告別都發生在尋常的午後,像雨停後誰也沒在意的雲散。我的自尊心大抵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過於依賴這些故人的,所以最開始總是刻意不去翻看那些舊物,故意把相冊壓在抽屜最底層,拼命地用“友誼都是階段性的”説辭來説服那顆想回望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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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夢見回到了那家咖啡館。推門進去,2022年遇見的所有人都在原處,咖啡杯冒着熱氣,他們笑着向我揮揮手,彷彿這三年的時光從未流逝。醒來時窗外正下着雨,我伸手去擦拭臉上的雨水,卻發現是温熱的。我好像突然明白:比起那些已經離開我的世界的他們,我更想念的是那個階段無憂無慮的我。
時間從來不會為我們停留,緣分也不會因為動人的誓詞就不再那麼脆弱不堪。恍惚間,我聽到夢中的你們對我説道:“雨停了,也該繼續往前走了。”
是的,人確實是要向前走的,像候鳥不會棲息在一棵樹上,像雨水終究要流向大海。只是偶爾,在七月的雨季裏,那些消散的面容,又會隨着雨聲悄悄回來,在窗户玻璃上凝成一片水霧。
我伸手去擦,便什麼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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