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食族】董涵瑞:誰是犧牲品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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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大塊新鮮十足,還滴着血的肉被拎到一羣獵豹面前時,他們像瘋了般猛撲上去。在此之前它們飢餓已久,即使是生物鏈強者也無法避免被狩獵者圈養在這片荒蕪的草原上。獵人一邊愜意地享受着眼前的豹子們廝殺的場景,一邊接着電話。
“動手吧。”電話那邊傳來低沉的聲音。
“這麼快。”獵人掛了電話,哼起了歌。他拿起了常用的那把刀,走向那個被特意圈養在一處的豹子,它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羣豹子的嘶吼,悠哉地在一旁躺着觀戰。獵人下手極快,趁着豹子放鬆警惕便注射了藥劑,豹子沒過一會就沒了呼吸。
“每天給你好肉地喂着,這身豹紋夠我賺個盆滿缽滿的了。”獵人手起刀落……
“不!”司機猛地從座駕上坐起,在看到眼前亮着的路燈和機場停車場來回行駛的車輛時緩過神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恍惚了下感嘆道:“幸好是夢。”他嘆了口氣,晃過神後就把車開到了接機出口。他正眯着眼看着電子熒幕上航站樓尋找客户的航班的信息,一名年輕人矯捷地闖了進來。他戴了口罩和帽子,在這黑夜裏完全看不清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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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快開走!”年輕人聲音慌張,一邊向窗外不安地看着,一邊催促着司機。“您能不能先往前開,我等會跟您解釋。”
“哎,不是你這孩子,我這邊約好單了的。”司機十分疑惑又不解地看向他。
“我給您掏三倍的錢,求您了。”年輕人看着即將追上來的人羣,趕緊把頭埋下來。
“行吧。”司機油門一踩就往前開了,他這才注意到後視鏡。先是幾個人踉蹌地衝出來,拿手機掃着尋找着目標,隨後烏泱泱的人羣如洪泄般緊隨其後。安靜的深夜機場出口突然變得嘈雜,像是喪屍逃出圍城一樣。各式各樣的手機被高高舉在空中,一羣人死死地堵住了機場出口。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拿着行李箱的羣眾只能站在一旁圍觀這大陣仗。機場保安在前面攔着,大聲喊着“別擠!別擠!”,但他們嘴裏不停地喊着“哥哥,哥哥!”瘋狂地往前移動。
年輕人在座位上屏住呼吸,直到離開了機場才敢大口呼氣。司機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驚訝地問道:“你這孩子什麼來頭。”
“我是個演員,最近幾天演的戲突然火了。”年輕人本想摘下口罩透透氣,但看了眼司機還是戴回去了。
“這麼多粉絲,你們這錢不得賺翻了,我這每天拼死拼活都賺不了幾個錢。”司機輕蔑地笑了笑。
年輕人沉默了一會兒便坦言道:“錢能不能賺到還不好説,但我這手機算是要被人打爆了。”他的手機鈴聲停了又響,響了又被掛斷。後面他直接把手機靜音懶得去理會,手機就被振得像馬達一樣。
他手裏緊緊地攥着手機,焦急地等待着對話框那頭的回覆。司機剛想繼續搭話但被年輕人打斷了。“能在你車裏多待會兒嗎?我還在聯繫我經紀人。”年輕人語氣逐漸變得虛弱,他掃了司機的收款碼讓司機確認了下,“轉過去了。”
司機能注意到他的手在顫抖,也沒好説什麼,看起來像是累得虛脱了。他莫名有點心疼這個小孩,瘦瘦薄薄的一條人,手上的皮膚慘白。臉輕易就能被口罩遮全,確實一看就是靠臉吃飯的命。司機也不忍打擾他了,就把車先停在了路邊,又聯繫了朋友去接客户的那一單。
司機下車點了根煙,透了口氣,想起上個月他還有着一份穩定的工作。看着車裏的這位小夥子,他苦笑了一下自嘲命運的捉弄。自己中年失業迎來人生谷底,公司給出的理由是給行業“開路”,不過是換個藉口壓榨更聽話的年輕人。而眼前的年輕人正在最好的青春迎來事業轉機,可這代價是什麼?未知的是位於輿論頂端,是任由流量操控宰割,還是放棄自由。司機眼中有幾分羨慕,也有幾分同情。
司機和年輕人在車裏靜靜地待了一夜,一清早天才矇矇亮,年輕人拍醒了司機和他道了別。司機看着年輕人的眼中佈滿了紅血絲,像是一夜沒睡。他下了車就進到了另外一輛車裏,消失在紅綠燈路口。
“哎,這年頭,誰都不容易。”司機自言自語道,又調頭回機場去接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