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人:慢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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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小的月樹書店意外收穫柯裕棻的四本舊著,興高采烈地跟台灣的老朋友分享這份驚喜,大疫之前她寫柯裕棻的那篇人物素描《星光如許》,是我留心這個台灣寫作者的契機。老朋友説她一直沒有買到《恍惚的慢板》這本散文集,20年前出版的書,似乎沒有再版重印。於是決定看完之後再送給她,但我看書進度蝸速,看了幾個月都還沒有看完。但急什麼?世界已經跑得那麼快了那麼熱了那麼累了,連看一本書都那麼有目的性還有什麼樂趣?況且書名不是叫做《恍惚的慢板》嗎?書腰不也印有“一個人,慢吞吞,走過城市,起落的表面”這樣一句,還把句子斷成幾截,為了製造慢的效果。慢是讀柯裕棻最理想的節奏。
這本書裏有些篇章,我先兩年已經讀過,有一陣子我不時在茫茫網海搜尋柯裕棻的文章。例如《比正路還長的巷子》。之所以會記得那麼清楚,當然因為文章本身寫得很好,但也因為自己一向更喜歡在大街歧出的小巷裏亂走,難得字裏人間遇見一個也喜歡在台北的巷弄遊蕩流連的同好。柯裕棻的文字有如某種樹木清香通透,既不糾纏惹人注目,也不勉強要人記住,然而即使路過許久之後,偶爾回想依然恍惚可聞。這才忽然真正心領神會老朋友寫柯裕棻的這段:“有時約好在哪見面,她從雨中來,落座前邊將折傘理好邊説的話,若是打成逐字稿便能成篇,不過她常常是説過就算,只有那個沾了雨的片刻、冷氣灌透的靠窗座及在場的人一同承載過這片思緒。”
但我記得柯裕棻寫捷運,卻着手於車廂裏的飄渺氣息,這是嗅覺上的刺點。但我記得柯裕棻寫超市,卻着手於與物品的疏離交接,這是觸感上的刺點。我也記得柯裕棻寫餐廳,則側耳於餐廳音樂都不對味,這是聽覺上的刺點。小診所是熟知我們小病小痛的街坊。計程車是一個國家的流動民意論壇。騎樓是既私家又公共的空間。天台是獲得神祇視野的所在。公車路線是城市蜿蜒迴轉的心腸。都市公園是鋼骨水泥之間的生機。坐在住家樓下的咖啡廳眉目清明的靠窗座,每次看完一篇,我都感覺恍若跟柯裕棻走過一遍台北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