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博客】黃俊恆:向內的遠行 | 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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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中旬考試結束,我作為“大一新生”的身份也正式畫上句號。在中國的第一年留學生活裏,我經歷了許多跳出舒適區的挑戰,也在神州大地留下了不少足跡。趁着暑假短暫回家的空檔,在實習和新學年的忙碌節奏到來之前,我決定前往一個心繫許久的地方,放慢腳步,好好放鬆一下。其實這一趟旅行早在一年前就已經在心中成形——目的地,正是彩雲之南的雲南。我的三位好友也特地從新加坡飛來,與我會合。
抵達昆明時已接近深夜,但機場依舊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當我踏出抵達大廳時,立刻在人羣中看見一位顯眼的男子,手舉寫有我名字的接機牌,手中還握着一束玫瑰,四處張望着我的身影。上車後,司機大哥便熱情地滔滔不絕,給我們介紹起雲南和昆明的旅遊攻略。他自豪地説,自己15年前就來到昆明,是看着這座城市一步步發展,最終成為擁有中國第三大機場的大都市。
他看起來不過比我年長几歲,卻在言語之間透出歲月的沉澱與人生的起伏。閒聊之下才知道,他來自中緬邊境的瑞麗,初一時因家庭經濟拮据而輟學,來到昆明後的第一份工作是當保安,月薪還不到1000元。後來在朋友介紹下轉行做了私人司機,生活漸漸穩定下來,也有能力寄錢回家補貼家用。
昆明確實為他提供了家鄉難以企及的機會,但也讓他在最年少輕狂的幾年裏,嚐盡了大城市的紙醉金迷。他説,攢下點積蓄後,經常下班就去夜店蹦迪,雖然不愛喝酒,卻會為了炫耀而豪擲上萬元買下洋酒開台,甚至只是為了倒掉一整瓶。那樣的日子持續了好幾年,存下的錢也所剩無幾。直到有一次在夜場得罪了人,差點被帶進公安局,他才如夢初醒。
司機大哥坦言自己書讀得不多,但對世界始終懷有好奇。從前,他覺得大城市的鶯歌燕舞令人神往;如今,他更享受與來自各國的遊客交流,聆聽那些他一輩子可能無法親自去探索的地方與故事。這份對世界的探索欲,曾一度讓他誤入歧途,如今卻成了支撐他熱愛工作與生活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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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的第二站是風景如畫的大理,同樣令人着迷。在洱海邊,我們乘着馬車穿梭于田野之間,看到當地農民赤着腳在地裏勞作,彎腰插秧、鬆土、施肥……與一旁衣着光鮮、忙着打卡拍照、悠然自得的遊客形成了鮮明對比。
偶然與一位農民攀談,才驚訝地得知,他竟是馬車遊覽服務的合夥老闆之一。他告訴我們,雖然這裏是熱門的遊客觀光區,卻依然是當地居民真實生活的地方。雲南的旅遊業發達,全面開發旅遊資源、優化土地使用的確能大幅提升收入,但他這些年始終堅持下地耕作,自給自足,馬車載客只是副業,而耕作才是他的正職生活。
在玉龍雪山,秀美風光與民族文化交織,讓作者和朋友們深深感受到少數民族的風情與魅力。(作者提供)
同樣堅守傳統、延續祖輩生活方式的,還有麗江玉龍雪山腳下的一個納西族小部落。這個僅有82户人家的村子,位於雲南通往西藏的唯一一條道路上。接待我們的是村中少數會説普通話的村民之一,也兼任導遊。
納西族是典型的母系社會,女性主外,承擔養家餬口和體力勞動;男性則主內,學習琴棋書畫、撫養子女。這個村子在1996年大地震前幾乎沒有與外界或漢族有任何接觸。地震後接受援助,展開災後重建,從而開啓了緩慢的“漢化”進程。即便如此,村民仍保留着本族文字和傳統文化,也依舊只與藏族通婚,不與其他外族聯姻。
值得一提的是,村民幾乎從不外出求醫。生病時,他們會前往村中的東巴師父處就診,按其醫囑上山採藥、自行治療。在外人眼中,這個村落或許顯得閉塞落後,村民也可能被誤解為不信科學。但真正打動我的是他們的純真質樸,對生活的熱愛,以及對文化傳承的堅守。
我一向不太喜歡花裏胡哨的形式主義,更希望能從普通人的視角,去理解一個地方真正的風土與人情。無論是昆明健談的司機大哥,大理樸實的農民,還是麗江堅守傳統的納西族人,他們都在用各自的方式詮釋着對生活的熱愛,以及對所信原則的堅守。每一段旅程的收穫都各不相同,而這次雲南之行讓我更加深刻地體會到:在對新鮮事物的好奇與求知之下,更重要的是認清內心真正渴望的方向。唯有不被外界定義,堅持走自己的路,才能在人生的奔波中,覓得心靈的一方淨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