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來電:“奶粉危機”僅是開始-OmenaK
近來,水貨問題不時引發香港與內地民眾之間的矛盾衝突,其中也夾雜反對派帶有政治圖謀的參與。水貨問題帶來的社區擁擠、民生物資短缺等,都是值得關注並需要解決的民生問題。但水貨問題背後,折射出香港經濟目前的繁榮,主要是依賴一套政治制度承諾下的免税政策來維持。
蓬勃生產力靠政治制度支撐
九廣鐵路上水站與羅湖口岸只有一站之隔,向來是水貨客頻繁進出、採購貨物的去處。近年水貨客越來越多,最近半年終於引發了矛盾衝突,激起地頭蛇、新興的內地同業者、本區居民權益關注團體、以及人數雖少卻最會“搶鏡頭”的反華分子之間上演“六國大封相”。最引人注目的,一開始是這些反華分子口中的“支那人滾回中國、光復上水”,還有他們手中幾支歪歪斜斜的港英旗。不久之後,市民對這些醜惡表演都看反胃了,而權益團體的正當呼聲也掩蓋了借題發揮的叫囂,把問題還原成“三國演義”。水貨客帶來的問題主要是社區擁擠、民生物資短缺,這些民生問題都值得去關注和解決。但在水貨議題上,反對派帶有政治圖謀的參與和一味反對,卻也需要冷靜分析,水貨問題到底是怎麼回事?特首近日發表施政報告時,就有反對派議員扮水貨客拖着小拖車離開會場,以示抗議。
往更深一層想,水貨問題其實和港澳個人遊(簡稱“自由行”)差不多,主要建基於香港的低税免税政策,只是運作的方式不同而已:一種把人拉進來,一種把貨帶出去。而上水、羅湖與深圳在地理上的只尺之隔,更突顯了這種政治制度上、而非地緣經濟上的差異。香港的經濟體系,總是被説成“新自由主義、大市場小政府、積極不干預”,政府的存在感很低,私產市場決定一切。然而,財富分配製度是一回事,生產是另一回事,香港的蓬勃生產力,卻恰恰需要依賴一套政治制度來支撐。
免税政策創造龐大零售服務業
香港經濟起步於上世紀60、70年代。在內地解放初期,因冷戰封鎖,使香港的轉口貿易沒法做下去,適逢上海資本家、避戰逃荒同胞相繼擁至,資金和人力驟然充裕,於是做起了輕工業。香港過去的轉口貿易港低税政策,正好助長了輕工業的發展。到了80年代,港英政府繼續放任自由主義和低税政策,上一代的辛苦耕耘使第二代小市民手裏積蓄多了,而重工業和高科技又因為政府不管,欠缺初始投資而成長不起來,於是金融業一枝獨秀,連帶地價穩步爬升,使人人懷抱希望脱離打工生涯,投入金融或者地產市場撈一筆。香港的經濟就這樣與地產泡沫一同起飛。
在這裏,我們還是可以按照新自由主義解讀:香港存在穩固的輕工業或者金融業要素,而自由的政治經濟制度,給予這些要素最大的發展空間。可到了上世紀90年代,輕工業迅速北移內地,香港只剩下了金融業及少數專業服務業。這些行業但都由社會精英佔據,餘下了大量逐漸失去輕工業職位的普通市民。當經歷了1998亞洲金融危機和世紀初的互聯網信息工業小陽春之後,香港的產業已經吸納了所能吸納的人口,可是“自由行”的蛋糕卻越做越大,相關職位一直增多,説明香港經濟已經需要靠免税政策來支撐。這與上述的“自由主義促進產業”已經完全不同,而是免税政策本身直接創造出龐大的出口(內地)零售服務業。
“自由行”激發香港產業有限
這種政策的傾斜,本身就是政治邊界造成的。筆者小時候覺得,一條小小的深圳河把一樣的人民分隔兩地,不免有些荒謬。顯然這樣想的不只筆者一人,上世紀90年代初的“大飛”(土製裝甲走私快艇),把一輛又一輛名貴轎車載回大陸,可謂貨真價實的“自由行”,如入無人之境。這可以解釋為:那時內地富裕階層還少,不足以讓走私客像今天這樣“擦邊”地在合法與違法之間捎帶水貨,薄利多銷,只能致力於單次的一錘子買賣,而不惜鋌而走險。迴歸後,港英時代因為冷戰戰略和殖民地政策帶來的低税制,因“一國兩制”的關係而“50年不變”,於是蕭規曹隨直至於今。當內地人民的消費力普遍上升,對高級進口消費品有所需求時,就產生了“自由行”的客源,也造就了水貨的龐大市場。
在這整個過程中,香港的產業基本沒有受到激發。“自由行”説白了就是一種低技術服務出口,而由於以零售為主,甚至於一般轉口商貿所需的法律、翻譯等專業服務,也沒有因此而長進太多。可以説,香港只是一個全國免税總店,而水貨客則是送貨員。這總店僱用了很大部分的低技術勞力,要是在上世紀70、80年代,他們本應投身於電子廠、製衣廠、玩具廠等等。如果我們穿越回去,那時候還有扭轉歷史的機會,像“亞洲四小龍”的另外三小龍一樣,轉投重工業或者高科技,在國際分工中也獲得一技之長。可是時空穿越只能是小説,今天香港高企的土地成本使短期內的轉型基本上不可能。
應及早謀劃融入全國
長此下去香港將會怎樣?威尼斯是個好例子。這個水城原本也是無甚生產力的,幸得歷史的庇佑,也得益於創新的商業體制(後來發展成資本主義),在發現“新大陸”之前的四百年間,壟斷了羅馬正教世界與東方的貿易,一度成為地中海超級發達的城市,純商業支撐的商戰艦隊東征西討,還能洗掠拜占庭。可是一當美洲被發現,其地位即迅速下降。到17世紀,當荷蘭、英國相繼建立現代商業國家雛型時,威尼斯早已被人遺忘。香港與之類似,本地產業沒有特色——威尼斯尚有玻璃,香港可不能只靠臘腸。香港全賴金融和轉口商貿,還有歷史的機緣巧合。當香港失去這些條件,便無法再繁榮下去。事實上,今天的局面全因“50年不變、不向中央繳税”的政治保證,要不然,即使繼續保持國際金融城市地位,也無法同時保證免税政策,這樣的話,不論“自由行”還是水貨,都做不起來。
説起國際金融城市,香港還是有可能保持這一地位的,至於剩餘的勞動人口,如果註定要像威尼斯那樣,那麼從今天就應該謀劃後路,融入全國。香港的優良商貿傳統和專業服務態度,尚能在相當一段時間內領先內地,如果香港能培養相關的經理人才,輻射全國,也是解決勞動人口問題之道。
遊客與水貨都只是一事兩面
可是問題來了。回顧文章一開始提到的“支那、光復”,我們如何期望下一代在這種思想環境下,長大之後能夠融入全國?廣闊天地大有可為,可是我們的年輕人卻以為此即天堂,而紅色地獄就在深圳河的對岸。時間對誰都是公平的,“50年不變”的政治承諾將於2047年到期,政治邊界消失,香港必須融入內地,而這個日子距今只有35年。所謂三十而立,5年之後出生、10年之後入學的小孩子,將在而立之年面對這個巨大變化。香港為他們準備了什麼?在此已經不敢奢望改弦易轍了,就像威尼斯那樣吧,雖然最出名的船從威尼斯炮艦Venetian Galleass變成了河道觀光小艇Gondola,但也許還湊合,反正他們怎麼也不會罵別國遊客是“蝗蟲”,叫人家滾回去——觀光業挺滋潤的。
所以,不論是“大飛”還是接待內地客的維港觀光大渡輪,不論過深圳河的是遊客還是水貨,都只是一事兩面。香港目前的經濟,相當一部分構築於獨特的政治邊界,誰要推倒它,自己首先就要轟然倒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