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增長無助於提高經濟的質量和效益（二）-杜建國
筆者在前文《低增長無助於提高經濟的質量和效益（一）》中指出：綜合國內外正反兩面的經驗可以看到，經濟增長速度與質量不可分割；長期高速增長的經濟，其質量也是優異的；速度不行了，質量也不行；低增長能夠促進提高經濟發展的質量和效益一説，毫無經驗支持；光要質量不要速度，純屬一廂情願。
其實用不着對照實踐經驗，單從理論上或邏輯上來看，低增長能促進中國產業升級、提高中國經濟質量這一觀點，就根本無法自圓其説。
提高經濟的質量和效益，完成產業升級，這並非是一些空洞的概念，而是有具體的衡量標準的，這其中的首要標準自然應該是勞動生產率的提高，應該是資本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產業代替勞動力密集型產業，否則就不是產業升級而是降級了。
要實現上述目標，就需要相應的手段，這一手段意味着要用新的更先進的設備來代替舊的設備，要用機器來代替人力，要建設新的基礎設施以促進人員與物資的流動以及信息的交流。上述手段或方式都離不開擴大投資。
如果經濟不是維持較高增長而是嚴重下滑，屆時企業將無利潤可賺，在此條件下，企業又怎麼可能再去大規模地投資呢？產業升級何從談起呢？
經濟增長停滯、爆發危機後，大量競爭力弱的企業會因此而死掉，從這個意義上講，這可以説是因劣質企業被淘汰而為產業升級做出了貢獻。可是，這種被動的而非主動的產業升級（能否升還不一定），又有幾個國家樂意去嘗試呢？如前所述，2008年以來西方正在發生的一切驗證了這一點。相反，在經濟高速增長的情況下，企業有利潤可賺，才能進行大規模投資，產業升級才能落到實處。而投資落實後，也會直接促進經濟的進一步增長的。
反過來看，在勞動生產率提高後，在資本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產業代替勞動力密集型產業後，直接結果就是產出更多了，即促進了經濟的增長。
由此可見，經濟質量的實質性提高或大規模的、全面的產業升級，與經濟增長是密不可分的，高增長既是經濟質效提升的前提，也是經濟質效提升的結果。提高經濟質效，不但不與高速增長相分割、對立，相反，兩者相輔相成，互相促進。過去已經如此，將來也會如此。企圖靠降低中國經濟增速來換得經濟質效的提高，那無異於南轅北轍或緣木求魚。
關於產業升級或提高經濟質量，當前還有幾種似是而非的觀點很流行。有人鼓吹服務業佔比高就一定是產業升級，如 “經濟增速放緩 轉型升級提速”之類的論點就是典型。可是，人們似乎沒有注意到：當前中國服務業的單位勞動生產率其實是低於製造業的（中國社科院經濟研究所副所長張平最近指出中國服務業相對於製造業的勞動生產率僅為0.6，斯蒂芬•羅奇也有大致相似的説法），怎能説服務業比製造業更高級呢？
經濟增速降低了，製造業垮了，工程師和高級技工失業後去當修理工或送快遞、開飯館，於是乎第三產業的比重提升了，可這能叫產業升級嗎？這純粹是產業“降級”！至於有些所謂的“高端”服務業，儘管單位勞動生產率很高，但是對整個經濟體未必是一件好事情，比如華爾街搞金融投機的，單位產值很高，一向被視為高端服務業，可是，卻把美國以及全球經濟拖入了金融危機的泥潭。這種“高端服務業”的副作用不容小覷。
還有人説，第三產業佔比高，是發達國家的標誌。這也是似是而非。
南開大學經濟學院的何自力教授、喬曉楠講師等人的研究表明，服務業相對於製造業佔比增加，大致有三種情況：第一，原本製造業發達，後來服務業佔比過大，製造業衰敗，如美國等；第二，原本製造業發達，服務業比重適度增加，製造業繼續保持強健，如德國；製造業不發達，低端服務業佔比大，如拉美國家。可見，盲目推崇“服務業佔比越高越好”，是不可取的。
還有人認為傳統工業或重化工業，是粗放低效的，是“落後產能”，應該被淘汰。這也是似是而非的。如鋼鐵、電解鋁、石化、水泥等行業，都是耗能大户，被好多人稱為夕陽產業。可是，我們的生活能離開這些產業嗎？這些產業只要能降低成本、提高效率、提升產品附加值，就一樣是現代化產業。發展新興產業是必要的，可是藉此否定傳統產業、厚此薄彼就不可取了。
中國國際貿易學會中美歐研究中心共同主任何偉文先生4月28日在環球時報發表的文章《沒有夕陽產業，只有夕陽產品》，批評了那種對服務業的盲目崇拜和對傳統產業的盲目貶低的流行觀點，同時指出，“要在增長中轉型。我國製造業需要轉變發展方式，需要轉型升級，即從數量型向質量型轉變。但沒有數量就沒有質量。質量的提高只有在數量的一定增長中才能實現。”
現實中，低增長有益論者還常常以市場經濟原則的捍衞者自居，但是市場經濟追求的是利潤，沒有增長，談何利潤？鼓吹低增長有益，才是有違市場經濟原則的。質效提高、產業升級而又伴隨經濟增速降低，對此，筆者只能設想在如下唯一一種情況下才有可能實現：在一個非市場經濟的或全面計劃經濟這樣一種體制下，不再以追逐利潤、即不再以積累與擴張為最高目標，一方面完成了產業升級，提高了勞動生產率，另一方面則同時依據中央決策或法律縮減全體勞動者的工作時間，此增彼減，兩相抵消的結果有可能是經濟速度降低了。
現實中，筆者從來沒有發現一位低增長有益論者，能對這種主張或口號提供相應的必要的論證，或者能在其宣稱的因果之間建立其聯繫，又或者能向我們説明中國經濟降低增速後怎麼就能夠促進產業升級、提升經濟質量。若觀察者網的讀者們曾發現相似論點或者雷同嘗試還望賜教。
而就是這樣簡單貧乏的低增長有益論如今竟然大行其道，這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眾所周知，高增長是所有經濟體共同追求的目標。相應地，低增長或停滯則意味着經濟危機，甚而至於引發社會危機，因此為所有經濟體排斥。2008年全球危機以來，中國經濟一枝獨秀逆勢上揚，繼續維持高增長，阻止了全球經濟形勢的進一步惡化，也令普遍陷入低迷的西方世界所羨慕。可是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就在西方為獲得0.1%的增長而絞盡腦汁的時候，中國卻開始流行“高增長有害論”、“低增長有益論”了，這絕不是一種正常現象。如果中國聽從那種低增長對經濟有益的説教，刻意將經濟壓制為低增長甚至停滯，那無異於自廢武功、自毀前程，屆時中國不僅不可能實現轉方式與調結構的目標，反而只會陷入社會動盪，而且比今天的希臘、塞浦路斯和西班牙以及北非國家的動盪程度要嚴重得多。
有些人和媒體早就直言不諱，如某報在2012年開春後的重要文章中所言，他們祈盼中國爆發經濟危機，好通過“經濟危機來倒逼改革”（如韋森教授《大轉型中的中國經濟》等文章）。而危機卻遲遲不來，這時我們就不得不懷疑“低增長有益論”是否是一些“志存高遠”的媒體造勢中國將經濟巨輪駛入險境的手段？但無論如何，我們能在報端看到許許多多氾濫的“低增長有益論”，其原因可能正在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