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寧：退休高官獨董應自行隱退

7月25日，貴州省原省長石秀詩、山東省原省長韓寓羣、國税總局原副局長崔俊慧等三位省部級退休高官，同時擔任中國重汽（香港）公司的獨立董事，任期三年，年薪18萬元。

這件事立即引發輿論的強烈不滿，但未見有人和機構站出來堅決“糾錯”以挽回民心。相反，接受各路媒體採訪的專家、學者、律師、業內人士，紛紛將“糾錯”的矛頭指向了國內上市公司獨董制度本身。經某些學者“引經據典”，這件事的性質似乎充其量只是打了現行《公務員法》第一百零二條的“擦邊球”罷了。於是，在前後經歷了三天的“熱度”之後，這件事已不了了之。一言以蔽之，若石、韓、崔三位覺悟高一點，顧及黨和政府的形象，也許會選擇悄然退身；若石、韓、崔三位“固執已見”，輿論還真拿他們沒轍。

《公務員法》第一百零二條是這麼規定的：“公務員辭去公職或者退休的，原系領導成員的公務員在離職三年內，其他公務員在離職兩年內，不得到與原工作業務直接相關的企業或者其他營利性組織任職，不得從事與原工作業務直接相關的營利性活動。公務員辭去公職或者退休後有違反前款規定行為的，由其原所在機關的同級公務員主管部門責令限期改正；逾期不改正的，由縣級以上工商行政管理部門沒收該人員從業期間的違法所得，責令接收單位將該人員予以清退，並根據情節輕重，對接收單位處以被處罰人員違法所得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的罰款。”

該法條的意思很明確，退休高官只要“熬”過了法律規定的“迴避年限”，現行法律是允許他（她）們在上市公司“發揮餘熱”的。也即，他（她）們若想這麼做，完全屬於合法的個人選擇。

既然法律開了此口子，而且只要“熬”過了“迴避年限”，此口子幾乎就是完全不設防的“大口子”。筆者如此斷言，自有依據作為判據。請看：法條對原系領導成員的公務員到營利性組織任職時的身份用了“離職”之模糊詞彙。什麼叫“離職”？法條表述如此模糊，可供人鑽的空隙幾乎就沒了邊界。再把石、韓、崔三位拉進來對號入坐，三位若説有錯，最多隻是可能“三年還差點”之“小錯”。故而，在輿論的非議面前“扛”一下，質疑也就過去了。這事可不就已經“扛”過去了麼？

法律不僅開了口子，而且還對此類潛規則作了事後的法律“追認”。識者所知，上市公司在中國重新出現已20餘年，而《公務員法》是2006年才頒行的。也即，退休高官紛紛到上市公司“發揮餘熱”並形成風氣，遠早於《公務員法》之頒行。請問：這不是對潛規則的法律“追認”又是什麼？

筆者此前所讀到的專家、學者、律師、業內人士的解析似乎沒把問題背後很隱蔽的實質點出來，筆者最不能苛同的是，有的學者將石、韓、崔三位的“發揮餘熱”與國外退休高官的“發揮餘熱”作類比。表面上看，中外退休高官的確都有“發揮餘熱”的，但兩種“發揮餘熱”只是形似而非實似，完全不能同日而語。就這一判斷的論據，不妨逐條分析一番：

**第一，中外退休高官的保障待遇完全不同。**國外，除退休總統、副總統等極少數頂級退休高官外，部長級的退休高官除去正常的退休金之外，基本不再享有其它退休待遇，姑且將其概括為“小保障”。中國則不然，且不論中共中央、國務院、全國人大、全國政協、中央軍委、中央紀委“六大班子”副職以上退休黨和國家領導人，只限於省部級退休官員，這一龐大羣體也均能享有面面俱到的“大保障”。

譬如，配車、配秘書或相當於秘書的工作人員為其一；定期安排療養，定點醫療保障為其二；有專設的管理服務機構為其三；住宅大院有專門安保為其四；定期享有各類福利補貼和生活補貼為其五；時不時參加各類參觀、調研、考察等政務或社會活動為其六；與在職同級官員享有相等的各項政治待遇為其七……而單就其退休金一項，若與國內其它退休羣體做個對比，並將全國不同層次的退休人員視為一座“塔”，毫無疑問，退休高官的退休金則處於“塔尖”位置。也即，除了不再從事政務，承擔領導責任行使權力，其綜合待遇與在職的省部級高官並無二致。

相對於國外同級退休高官，中國的“大保障”足以讓省部級退休高官終身享有富足加體面的生活。這就意味着中國的省部級退休高官不存在如外國的退休高官那樣，退休後生活質量明顯下降問題——既然無須為稻梁謀，於情於理於社會於黨的形象，中國的省部級退休高官都不應該再為了那點“蠅頭小利”爭當獨立董事“丟人現眼”。

**第二，中外退休高官的社會身份截然不同。**在國外，即便是退休總統，譬如美國的小布什，除依法享有退休總統的退休特權外（主要指本人及家屬的安保），其與普通退休的美國民眾並無二致。在中國，甭説省部級退休高官，到了地方縣一級，只要退休前官居副縣級，依然是“組織的人”乃至於依然是“黨的人”。既然是“黨的人”，老百姓就依然會用“黨的眼光”和“黨的標準”來度量退休高官及各級退休官員的一言一行。

打兩個比方：小布什退休後可以公開抨擊奧巴馬和美國政府，中國的退休省部級高官則必須無條件在政治上與黨保持一致；再如，克林頓夫婦退休後可以到處演講“日進斗金”，美國社會雖對此也有非議和嘲諷，但終究可被輿論所容忍。放在中國，如果退休的省部級高官也如此效法，老百姓會作何評價？所以，某些學者拿國外退休高官如何如何為中國退休高官開脱，於情於理於社會於黨的形象，沒有一條能站住腳！

**第三，中外退休高官所處的國情不同。**筆者自我假設，即便前文所列第一、第二兩條的分析性闡述不能令人信服，那麼，僅僅考慮到中國目前正處於經濟社會轉型的特殊發展階段，在政府與市場、政府與企業的關係遠未成型和遠未釐定的情形下，退休高官到營利性組織“發揮餘熱”也必須堅決禁絕——為了轉型的儘快實現！退一步講，就算退休高官覺悟高，到營利性組織內任職是純粹的不拿任何報酬的發揮餘熱，也該堅決避嫌！道理很簡單，老百姓不會這麼看，輿論也不會相信退休高官的無私奉獻。否則，猶如豆腐掉進灰籮裏，只能“越吹越黑”！

**第四，權利與義務必須匹配。**如果説“大保障”是退休官員享有的權利，那麼為維護黨的形象退休高官尤其要盡好相應的義務。

綜上所及，退休高官“發揮餘熱”不可以，但發揮餘熱卻必須。只要身體條件允許，理當主動到非營利性機構，譬如各類公益機構從事並組織志願者性質的扶貧、支教類的公益事業，以對得起那份優厚的退休“大保障”。此外，無報酬參加中央組織的巡視、督察、考察、調研及“微服私訪”之類，也是退休高官應有的行為自覺。當然，這還要看中央是否相中你。

對退休高官，甭説省部級的，即如是副縣級以上的，在中國當下特定的國情、黨情、世情、民情及民心下，別説不能到上市公司當獨董，就是到一般的營利性組織任顧問之類，都得替黨避嫌，替體制避嫌，堅決不能“顧”！

行文至此，肯定有讀者認為筆者太天真，也許的確如此。但是天真在許多時候代表着一種期待：既然新一屆中共中央可以出台“八條規定”並承諾從政治局成員做起，為重新贏取民心，避免退休高官獨董繼續“奪”取民心，禁止退休高官當獨董也拿省部級開刀為什麼就全無可能？原諒筆者再天真一回——筆者寧願相信：中央或許已關注到退休高官獨董帶來的種種弊端及背後的滔滔民憤，只是受制於須優先排解的問題和矛盾太多，一時半會還顧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