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峯:唱衰或捧殺,中國依舊前行
當學生超過老師時
前不久,有着“歷史上最偉大的美聯儲主席”光環的保羅•沃爾克先生再度訪華。2月22日在北京舉行的國際金融論壇(IFF)2014年首期領袖對話會上,同樣沒有太多新意地對中國信貸和債務擴張速度表示了擔憂,並且就中國國企改革“堅不堅定”與央行前副行長朱民訂下了十年之約。在對話中他稱自己一直不解:20年前中國國企改革步伐十分堅定,但是後來為什麼停了下來?言語間“遺憾”之意非常明顯。
其實,考慮到現實,提出這個問題本身就很奇怪。20年前,中國企業在國際上幾乎完全沒有地位可言,而20年後,中國企業在世界500強內的數目僅次於美國,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國企。無論是從盈利能力、技術領先度還是對社會責任的承擔上,國企如今都不遜色於任何其它企業。以各種客觀標準衡量,中國國企在這20年的成就都堪稱極為成功。而同期中國整體經濟也長期處在黃金時期,平均年增長率高達9-10%,創下了有史以來大型經濟體持續性高增長的新紀錄。面對這樣的成績單保羅•沃爾克還深感“遺憾”,那達標線應該在哪裏,恐怕絕大多數人都不敢想象了。

保羅•沃爾克就中國國企改革“堅不堅定”與央行前副行長朱民訂下了十年之約
自己或家庭親身經歷20年前國企改革的國人都會記得,我們是以何等的堅定意志,忍受和付出何等艱辛的代價,才贏得了那一次經濟結構全面調整的成功。可沃爾克先生的“堅定改革”卻似乎只與國企比重能不能持續下降掛鈎,下降停止了改革就不“堅定”。那莫非只有全部賣光所有的國企才算是“最堅定的改革”?**俄羅斯在20年前倒是“堅定”地將前蘇聯留下的國企在幾年內就幾乎全部賣光,但結果卻是有史以來和平時期最大的經濟崩潰,直到普京上台後用各種手段強行將一部分核心產業重新國有化,俄羅斯經濟才漸漸有所恢復。**而就在幾年前的經濟危機中,美國政府穩定經濟的最重要舉措之一,也是將多家在經濟鏈中居於核心地位的大公司國有化或實際國有化,房地美、房利美、AIG、通用汽車……當時沃爾克先生對這些行動無不是積極支持、極力贊成的。
與他的後任,曾經被極度流行的“政府管制越少越好”論者捧到近於半神地位的格林斯潘相比,沃爾克先生一直更重視防範來自於市場本身的風險,主張加強政府監管,反對允許金融巨頭們無限制擴張,以至綁架整個經濟。藉助全球金融和經濟危機的劇烈衝擊,2010年頂着華爾街的強烈反對,由他提倡並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沃爾克規則”——禁止商業銀行自營交易,將公眾儲蓄業務與高風險的投資銀行業務分離——成為了美國新金融監管法案的核心內容。
由此可見,沃爾克先生並不是那種開口“市場萬能”、閉口“取消管制”的市場原教旨主義者。但儘管如此,三十年來多次訪華,並每每能與中國經濟的高層掌舵者們直接交流,他仍然無法真正理解,或者是不願意相信,中國不按照西方的經濟模板行事,也能自己走出一條成功的發展道路。
這其實沒有什麼,也許保羅•沃爾克確實曾是需要仰望的大師,現在也依然是泰斗。但學生時常會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趕上甚至超過了老師。在事實和建立在事實基礎上的客觀真理面前,任何權威都只能黯然失色。
錯進錯出,還是錯了
《福布斯》網站最近刊登了一篇觀點很罕見的評論,這篇名為《顛倒的宣傳:中國如何愚弄了<紐約時報>》的評論認為,受到北京政府控制或者利用,包括許多西方人或自覺或不自覺地成為了中國的代理人,成功愚弄了大多數西方媒體,從而使它們熱衷於傳播中國崛起是種假象的謊言。
坦率地説,這位作者的想象力比他批評的媒體們顯然更加豐富。每個中國人都知道,包括中國各級政府在內,整個中國社會數十年來對於獲得世界正面的讚譽,一直有着近於無限的熱切。如果真是有個一心誤導外部對於中國認識的大計劃,那北京奧運會的盛況就根本解釋不通了。
不過有一點,對西方媒體涉華報道基調有所瞭解的絕大多數國人應該還是都會同意他,**西方主流媒體在報道中國經濟和社會現狀時,確實幾乎總是採取雙重標準貶低成就甚至完全抹殺,對於負面後果卻極力強調乃至誇大。**尤其是最近一兩年,這種作風又進入了高峯期。各種中國崩潰論此起彼伏,炒作的越來越熱,語氣愈來愈加肯定,即使是刊出了上文的《福布斯》,近期在評論中國經濟前景及社會穩定程度時,其實也是貶多褒少。這大概是因為,儘管這樣做會讓不少西方人繼續誤判中國崛起的速度和力度,但在高度依賴信息的當代,被損傷的形象就是受到的沉重打擊、實際的損失。就例如,中國的國債負債率、税收狀況和資產狀況一直居於世界主要經濟體前列,但是至今為止,西方三大評級公司卻從沒有將最高級的3A甚至AA+授予給中國。為此,中國官方和民間企業在海外發債的成本在不知不覺中被提高了一大截。
以鄰為壑和火中取栗?
但西方對於中國經濟狀況的態度也並非單一的貶低。如果仔細觀察可以發現,與媒體目前幾乎一邊倒的立場相比,西方各國政府及其政要在此問題上的態度,以及想傳達的信息卻要微妙複雜的多。
2月23日,二十國集團(G20)年度財長和央行行長會議在悉尼閉幕,由於G20越來越趨於常態化,所以傳媒界對這個年度會議的報道熱情只能説是一般。但實際上圍繞這次會議,可看的信息卻不少。作為最大經濟體的美國和本次會議的東道主澳大利亞,表達的態度就值得玩味。
美國財長雅各布·盧在會議前公開指責:未有跡象顯示中國以“美國希望的速度”加快經濟改革步伐,呼籲即使會帶來社會和政治動盪的風險,中國也應加快實施改革。而澳大利亞國庫部長霍基則提出,應該額外增加2個百分點GDP增長率,雖然名義上這個目標是面向G20各國,但實際根據樓繼偉財長在會議討論中的透露,“各方對中國的期待很大,希望繼續發揮引擎作用”來看,其實還是拉攏其它國家,主要針對中國的要求。
美國固然一向霸氣十足,但不可能想不到,這麼“不見外”的赤裸裸要求中國“損己利人”,被直接接受的可能性很小,卻很可能引發中國更大的反感和牴觸?事實上,中國迅速以同等的速度發表了公開反駁,尤其是反駁中同樣直接點了美國的名字,批評它只是依靠大肆印鈔,藉助美元的特殊地位才勉強步入復甦軌道。這種直接而嚴厲的批評在中國而言,是很少採取的激烈回應了。
而且即使美國視中國為潛在主要挑戰者的氣氛越來越濃,但財長主要分管美國政府中的內部財經事務,沒有什麼必要,也沒有什麼傳統需要親自站上外交第一線,參與敗壞中國經濟前景形象的大合唱。以筆者貿然猜測,雅各布這次的舉動,不能排除其實另有向中國開價要價的用意。
在過去幾年裏,美國為了擺脱經濟蕭條,連續進行了多輪大規模的QE,憑藉美元擁有世界實際主要通用和儲蓄貨幣的功能,總算是略有見效,經濟增長雖然並不強勁,可趨勢是暫時穩定下來了。但隨着美聯儲開始逐步退出QE,它帶來的後遺症也正開始逐步顯現。最要命的是QE到期後,資金向發達國家,尤其是美國本身迅速回流的問題。
對於美國來説,QE完成歷史使命後,當初被放出去的水(熱錢)最好還是不要集中在短期內全面迴流,而是隻迴流一部分,而由一個或幾個國家代替美國暫時吸收其中部分熱錢遊資。否則太多遊資短時間的迅速回流,將會快速推高美國國內資產價格和通脹率,如果大到讓美聯儲不得不加息的話,仍很脆弱的經濟復甦就可能會被打斷。
但這種替代國的可選擇對象很少,對於多數發展中和新興國家來説,退出QE本就意味着大部分國際遊動資本對它們掉頭而去的開始,如俄羅斯印度巴西等G20的成員都已經面臨着資本急劇對外流失,導致市場上資金短缺,本幣大幅貶值,經濟增長率下降等一系列相互關係的難題。歐洲和日本也都自顧不暇,經濟基本面還不如美國,也不是吸引遊資的好去處。大型經濟體中目前看只有中國最符合替代國的各項條件。但中國卻又一向對遊資熱錢深惡痛絕,為資金進出境設置了嚴格的“防火牆”,這意味着美國如果有意,利誘也好,施壓也罷,總之都需要中國網開一面,給予配合。前不久,美國務卿克里訪華,在正常交換諸多外交、安全問題看法的同時,還促成了長期徘徊不前的中美投資協定終於進入了實質性談判階段。而那並不是美國務卿通常的職責,更像是與財長雅各布·盧等人遙相呼應,軟硬兼施的企圖迫使中國為美國解困出力。誰説“重返亞太”只能為美國的軍事、政治佈局服務呢?
而以澳大利亞為代表的其它幾國對於中國的另一種期望,本質上也差不多,只是更加直接,所以也更加容易確定。無論是讚頌還是催促,都是希望中國不惜透支潛力,通過大幅增加投資等手段,繼續維持幾年的超高速增長,從而帶動它們徹底復甦。站在他們的立場上,中國長遠前景究竟如何並不重要,但如果被各種貶低所激怒,或是被各種“崩潰論”説慌了信心,再次啓動超大規模投資,那不管中國最終會有什麼後果,他們總是已經贏到了。
當然,從中國在會議上乾脆利落的否定回覆來看,至少到目前,看上去這些如意算盤打響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首先,中國的定力遠遠超過了外部的挑動,不管別人是極力吹捧還是大肆貶低,對中國的決策影響都微乎其微,堅持按自己的規劃行事。同時也可以肯定,美國等西方國家根本沒有開出值得中國心動的交換代價,恐怕也很難找得出來。而用幾句空洞的好話、所謂的友誼和含糊的許諾,就能忽悠中國盡心幫忙的時代也早就過去了。想要栗子?那就自己去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