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建國：蘭州水務事件主角是又一個被媒體驕縱壞的私企
4月11日中午，蘭州市威立雅水務集團公司被報其出廠水及自流溝水樣中苯含量嚴重超標。11日晚，@微博甘肅 發佈消息稱經甘肅省環保廳環境監測站監測，蘭州自來水苯超標主要原因系水廠泵房實施清洗作業所致。
4月12日13時新華網發佈最新消息，稱記者從蘭州有關部門在西固區政府召開的電視電話會議上瞭解到，造成蘭州自來水苯超標的原因已查明，系中國石油天然氣公司蘭州石化分公司一條管道發生原油泄漏、污染了供水企業的自流溝所致。
事故的具體原因及發生過程目前我們尚不得而知。不過即便如此，即便是中石油管道泄漏所引起的，那麼威立雅水務自身的責任依舊是不可推卸的。第一，泄漏原油是如何滲入或流入自流溝的？據報道，2008年蘭州市政府曾投資1.5億整治自流溝。第二，自來水廠應該有實時監測，為何拖了這麼久、污染如此嚴重了才被發現？如@評論員楊禹 所説：“看來與安全相關最重要的不是所有制因素，而是管理水平、責任心等等。在市場開放上，我們越來越強調對各類市場主體“一視同仁”；在承擔公共安全負責上，也應是‘一視同仁’。”
威立雅水務集團是全球最大的三大水務集團之一，為全球五百強法國威立雅集團所屬。2002年以來，威立雅水務集團將其國際業務發展的戰略中心轉移至亞洲，中國則是重中之重，目前威立雅水務在中國有大量投資項目，成為中國最有影響的外資水務集團。
4月11日，蘭州自來水苯含量超標引發市民搶購純淨水
蘭州4.11這樣的事件，對於威立雅水務中國集團來説，早已是屢見不鮮。試舉最近幾例。
2012年9月，中國環境監測總站對威立雅執行《危險廢物經營許可證》情況進行監督性監測時發現，威立雅焚燒爐廢氣二噁英排放濃度為2.0ng/m3，超標3倍；汞及其化合物排放濃度為0.24mg/m3，超標1.4倍；砷、鎳及其化合物排放濃度為2.77mg/m3，超標1.8倍。2013年8月環保部對此進行了公開處罰。
2013年，上海浦東威立雅自來水有限公司先是因於1月8日違反水污染防治管理制度被處罰款，後又因2月18日超標或超總量排污、違反限期治理制度被再次罰款。
2013年5月，海口威立雅水務白沙門污水處理廠被查到出水糞大腸菌羣數超標，2014年被環保部門立案處罰。
2014年3月，青島威立雅水務運營有限公司麥島污水處理廠在監督抽查中被查處超標排放糞大腸菌羣，此廠以常年持續違規而聞名。
威立雅水務第一次引起筆者注意，還是在2007年。當時威立雅旗下的青島威立雅水務運營有限公司被曝出向自來水管道排放污水！值得關注的是，青島威立雅負責運營的青島麥島污水處理廠是2008年北京奧運會帆船比賽的配套項目。此事件當時在國內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不過不知為何，青島事件後，威立雅水務並沒有被輿論所持續警惕，反而在中國媒體的筆下成了秉持環保理念、擁有先進技術與先進管理經驗的“環保明星”企業。尤其是近年來，中國媒體以熱衷於“揭黑”而著稱，對劣跡斑斑的威立雅水務，卻少見它的負面新聞。這到底是為何呢？
多年來，中國輿論一直大力鼓吹私有化、外資先進、市場化越徹底越好等教條。在當今中國媒體與學界的筆下，私企一般被稱為“民企”，一個“民”字，既代表了正義所在與道德合理性，也意味着企業富有活力與創新，代表了經濟合理性。“民企”，現在在輿論那裏已經獲得了跟大熊貓一樣的待遇。至於外企，那更是被視為先進技術、先進管理經驗以及雄厚資本的化身。蘭州威立雅4.11事件，則對此敲響了警鐘。多年來，交着高價水費，享受劣質服務，這就是蘭州人民從威立雅水務那裏得到的回報。威立雅在中國，既沒帶來技術，也不掏錢投資改善設備管網，也無什麼先進管理經驗。技術、資本、管理，這三項它啥也沒帶來，它帶走的則是大筆銀子。
據中國新聞網報道，記者對4.11事故採訪中發現，許多市民尤其不理解此次自來水苯超標事故為何沒有及時對外公佈相關消息。市民提出這樣的疑問：“自來水供應是‘生命線’，只有政府主導實施才能將人民羣眾的食品健康安全放在第一位，外資企業首先想到的是投資回報，羣眾飲水會不會得不到保障？”“從凌晨3時到中午時分近10個小時，有許多市民都在喝着苯超標嚴重的自來水，這個責任該由誰來負？”
中資水務私企也有過類似的案例，內蒙古赤峯市九龍供水案就是典型。私營供水企業九龍供水的水源井口上沒有建立任何安全設施（儘管極其簡單），結果，2009年夏日一場大雨後，院子裏的積水就漫過了水源井口而灌入水源井。該公司只是採取了向水井內注入漂白粉等措施而企圖矇混過關，直到第三天危害無法掩蓋後，才公佈了污染信息。此時，已有數千人因之患病並造成了嚴重的社會恐慌。
私企與外企只是企業，根本不是“民”，跟政府權力一樣，企業也是一種權力，也需要加以警惕和監督。私企所追求的，其實是賺錢，而不是為人民服務。要賺錢，那就要儘可能地降低成本，為了降低成本，有些企業側重於技術進步，有些企業則指望歪門邪道，如偷工減料、亂排亂放、忽視安全等。對這樣的企業怎能放棄警惕？
水、公共交通、醫院、鐵路、電力供應等領域，通常被視為公用事業，本來就屬於非競爭領域，不適用於私有化以及市場化經營。若盲目遵從讓市場來決定資源配置的教條，其結果通常如下：第一，服務水準難以提高，甚至下降；第二，服務價格提高，消費者遭受損失，企業獲利。
水務領域就不用説了。就拿鐵路領域來説，眾所周知，撒切爾力推的英國鐵路私有化改革因為改革後票價提高、不準點、車速慢、事故頻發等，已經淪為天下的笑柄。2014年初，多名英國議員發起過要求鐵路重新國有化的倡議。中國也是如此。比如廣深鐵路早已脱離鐵道部進行了混合所有制改革，成為全國鐵路系統的“特區”。拿高鐵來説，廣深鐵路公司旗下的廣深高鐵，一等座為每人每公里0.95元，二等座為0.71元。而屬於鐵總（原鐵道部）的廈深高鐵，一等座每人每公里在0.36元，二等座0.3元。廣深高鐵票價大致是廈深高鐵的2倍半。
電力供應方面，多年來中國居民少有抱怨電費高的。同時，中國電網的穩定性也是全球聞名。電網進行私有化後會是什麼樣子，看看福島核電站事故後，東京電力公司的表現就知道了。
還請注意，高鐵和特高壓電網這兩項中國最為世界所肯定的重要工業技術，是“最壟斷”的國企鐵道部與國家電網的創新。
醫療方面，媒體鼓吹靠公立醫院私有化（美其名曰引入社會資本）、“自主執業”等就能讓看病更容易、更便宜，那更是毫無經驗可驗證。5月1日，被稱為上海醫改“試驗田”的上海第一家綜合性非公立醫院——上海國際醫學中心將全面運營，來自滬上8家三甲醫院的100多位頂尖專家將正式入駐，他們將嘗試“多點執業”，4天在公立醫院看病，1天在國際醫學中心。掛號費最少300元，看頂尖專家最高1200元，而要住上總統套房病房則需4萬元一天。這種改革的特點一目瞭然：第一，面向富人而非大眾；第二，打着讓醫生“自主執業”的旗號，一方面讓資方無償利用公營醫院的資源（這無論如何不能被視為“遵從市場原則”），另一方面則加劇公立醫院看病難的現象。
除了“公用事業”這種非競爭或不完全競爭領域，在完全競爭領域，私企或市場化的弊端也是不容忽視的。
近期曝出各地大量幼兒園擅自給兒童服用各類藥物的事件，令人髮指。這些幼兒園，全是私營幼兒園。給兒童服藥的原因是避免兒童生病，好保證出勤率，即保證幼兒園的利潤。企業為了一己之私，連孩子都不放過。
3月26日廣東普寧市軍埠鎮一家內衣黑工廠發生火災，燒死了11個工人。微博上沒什麼動靜，2013年吉林德惠禽類加工私企火災死了一百多，也一樣如此。美國馬拉松死人了有人點蠟燭，動車事故死人有人點蠟燭，飛機失聯有人點蠟燭，為什麼私企被燒死這麼多人，就沒人點蠟燭了呢？媒體的義憤填膺哪裏去了？
在今天的中國，輿論的怒火對準了政府官員、國企、醫生、教師、警察、城管，唯獨少見對準私企或外企。蘭州4.11事件發生後，媒體與微博大V們卻很少見有批評威立雅水務的，這與7.23動車事故、12.11黃島管道爆炸事故後對鐵道部、中石化的態度宛若天淵。等到4月12日新華網報道是中石油管道泄漏所致後，各路媒體與微博大V馬上抖擻精神對中石油大張撻伐起來，紛紛要求“中石油遷出蘭州”。輿論監督這種極度不平衡的局面令人深思，亟待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