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睿：釣魚島只是台灣想象中的四戰之地

日前奧巴馬聲稱《美日安保條約》適用於釣魚島，而成為第一個如此公開表態的美國總統，但這不出意料之外。去年初他簽署《國防授權法案（National Defense Authorization Act）》時，就首次加入“釣魚島防衞適用於日美安保條約第5項”的內容，並明確寫入了“（美國）不會接受第三國單方面行動”的詞句。此外，該法案呼籲美國應向台灣出售先進的F-16C/D或類似型款的戰機。當時措辭上表明是“國會意向”，如今部分落實為“總統表態”。

4月23日，奧巴馬抵達日本。圖為奧巴馬、安倍會面。

對此，台灣“外交部長”林永樂表示，不會接受“釣魚島用尖閣羣島這個名詞稱呼，中華民國堅持擁有釣魚島的主權”云云。自前年釣島風波以來，台北官方一再強調擁有對釣魚島的主權，儘管只限於宣示層面。東京樂於台北這種沒有實際作為的主權宣示，卻十分忌憚北京的“東海防空識別區”。北京依據歷史和地理事實，承認釣魚島是台灣的附屬島嶼；而台北就利用“東海和平倡議”搞國際能見度，試圖利用釣島爭議和北京、東京在華盛頓面前平起平坐。東京則利用台北對釣島的主權宣示以牽制北京，或至少分化兩岸合作保釣的可能，《日台漁業協議》便是基於這種戰略思維的產物。

一個反面假設可知台北保釣的工具性與欺罔性。北京若在2020東京奧運之前，伺機以局部軍事行動迅速收復釣魚島，再交付聲稱釣島主權的台北來管理，後者必然拒收。不論台北託詞如何，其真實原因在於收下北京授予管理的釣魚島，將意謂台灣是中國的地方行政區。因此，雖然保釣論不攻自破，但中華民國主權獨立論也同時不攻自破，“保釣”豈可當真？

所以，當北京公佈“東海防空識別區”，真正以行動和法理來保釣時，台灣藍綠同表“憤慨”與“譴責”。台北“國安會”針對北京空識區，發表美日都樂見的“釣島主權聲明”，基本仍是“東海和平倡議”的延伸。而正是同一個“國安會”，在去年5月下旬模擬兵推中日開戰爭奪釣島時，被島內《自由時報》披露台北選擇加入美日同盟，共抗中國。今年5月中旬，台灣軍方又將進行電腦兵棋推演，預設2015年北京對台發動全面性的作戰，首艘航母戰鬥羣指向台灣東部，台北向美國購置的高齡軍火將傾巢出動。

奧巴馬的《美日安保條約》宣示，是他這回亞洲之旅的口惠，目的在於給“亞太再平衡”的外圍組織摸頭打氣。但莫説日、韓、馬、菲之間已存有的矛盾，美國能提供這些外圍國家的與其説是實惠，毋寧是日漸增多的無謂消耗。所以美國主導的TPP進展不如意，美菲防衞協定的內容也比預期縮水。這些東亞國家需要的再平衡，恐怕只是華盛頓撒手，好讓他們更進一步發展與中國大陸的實質關係。

可一直處於國家定位困擾的東京和台北或不作如是想，華盛頓的口惠，有如上帝對他們的吻。日前島內《自由時報》以社論歡迎奧巴馬的表態：“當前東亞情勢安定的癥結，中國是問題的根源。……在東海、南海與中國有爭端的諸國，近年飽受中國霸凌騷擾，在最近旁觀俄羅斯大刺刺進克里米亞之後，更對美國有所期待。……美國的適時表態，從台灣的角度看，同樣有必要。台美關係以台灣關係法為基礎，外加里根總統六大保證，更有雙方建立在民主、人權等普世共同價值之上的多年交往邦誼。台灣在抗拒中國併吞的奮鬥中，需要美國的道義與實質支援。”

台獨派的反中底氣固然是美國想象，但華盛頓力挺這種想象；只許美國棄台，不準台灣棄美。保持台北的想象，就保障《與台灣關係法》和卸任總統的”對台六項保證”生效，從而保證美國過期軍火的重要銷路。嘴皮統獨不要緊，就像嘴皮保釣，重點是不武。動武則改變不統不獨的現狀，或失去台灣，或失控日本，都是美國亞太戰略的硬傷，儘管美國不直接介入戰事。因此鎖住釣魚島，就鎖住美日台從屬秩序，從而鎖住中國的東海出口。美國的“亞太再平衡”着力核心在釣魚島，其基本概念仍是圍堵與牽制。

現在最希望華盛頓軍事介入釣島之爭的是東京和台北，但這是超乎華盛頓實力的想象。別説還有平壤和莫斯科的制約，二戰後美國在亞洲國家的侵略全部灰頭土臉，華盛頓已沒有在亞洲發動戰爭的家底，他唯一可用的仍是源自歐洲均勢主義戰略的橋段，就如他在19世紀末期對中國大陸的門户開放主義。可中國大陸的崛起速度、深度、廣度甚至角度，讓華盛頓的亞太均勢成為一種吃力的想象，當代歐亞絲綢之路的隱然成形即是佐證。

翻不過歷史舊頁的台北，其“東海和平倡議”是對北京説的，儘管他眼前明擺着美日禍亂東海和平的歷史賬本。正因為在東海釣魚島問題上的美日台從屬秩序，決定了台北的“東海和平倡議”是從屬於華盛頓的亞太均勢主義戰略想象。馬英九拒絕兩岸聯手保釣的理由，是北京拒絕“東海和平倡議”，從而是北京拒絕從屬華盛頓——台北的從屬性迫切有點強人所難。或者説，《兩岸和平協議》才是台北的難言之隱，因為那意味着《與台灣關係法》將成為歷史舊頁？連帶台北總統府將成為歷史博物館？

奧巴馬對於《美日安保條約》的表態作了解釋，説這是1951年以來的美國政策實際，並非華盛頓在東海畫下新紅線。這種解釋可能傷害台北的感情，但傷不到台北的想象力。馬政府對釣魚島的政策原則——“保釣而不反日；漁權重於主權；不與大陸聯手”，仍是面對奧巴馬新表態的想象基調。華盛頓很清楚，保持一個“不正常國家”的日本，和保持一個“不是主權國家”的台灣，乃是保證美日台從屬秩序的條件，從而能保證封鎖中國東海出口的戰略布建。

表面看來釣魚島是台北、北京、東京、華盛頓的四戰之地，實則到底是中美兩國如何在太平洋容身相處的問題。東京儘管心有不甘，仍不可能衝破華盛頓布建的“國際秩序”。台北明知《美日安保條約》侵犯釣魚島主權，但仍一邊侍從美日同盟，一邊喊着“保釣”。華盛頓需要台北這樣人格分裂；分裂台北的人格，就像分裂台海兩岸。鞏固台海兩岸的分裂，是《美日安保條約》涵蓋釣魚島的條件，是“亞太再平衡”的酵素。而這酵素，是台北在日漸失卻民意信任的窘境中，唯一的“主權”憑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