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哲:在美國想念“舌尖上的中國”
《舌尖上的中國2》上映,遠在大洋彼岸的我,一邊就着漢堡,一邊留着口水,那叫一個悽風苦雨。這邊看看網上,不少吐槽其他國家飲食的段子也層出不窮:一盤泡菜終結韓國,鋪滿漢堡的美國地圖旁邊標註着“舌尖上的美國——全劇終”。
一般來説,美國本土飲食總讓人有一種除了漢堡之外乏善可陳的感覺。在國內能夠讓人想到美國的食物,恐怕只有肯德基、麥當勞、漢堡王之類。當然,必勝客也來自於美國,只不過披薩餅本身源自意大利,因此這通常並不被認為代表了美國飲食。而賽百味的三明治就比較小眾了。
然而,這並不意味着美國的飲食就十分貧乏。美國本土產生的特色食品雖然極少,但美國是個移民國家,它大量吸取了各個國家的烹飪成果。當然,這些外國食品必然或多或少針對美國人的口味進行了改良。

網友總結舌尖上的美國
美國人的重口味
對於中國人而言,美國人的口味顯得有些奇怪。首先,美國的甜食往往甜得讓中國人無法接受。超市裏販賣的蛋糕以及一些麪包圈上經常覆蓋有一層糖霜,看上去就讓人敬而遠之。經過朋友發掘,筆者在本地終於找到了一家非常適合中國人口味的甜品店。後來有朋友帶美國房東去了這家甜品店,美國房東的反饋果然是:“完全不夠甜啊。”
在外就餐時美國人喜歡來一道餐後甜點,但筆者一般只會點冰激淋或奶酪蛋糕(又稱起司蛋糕)。因為一般美式餐廳裏只有這兩種甜點的甜度能夠接受。雖然諸如巧克力岩漿蛋糕之類的甜點看上去十分美味,但是筆者接觸過幾次,基本上吃得比較勉強。日式或法式餐廳裏的甜點則通常不至於甜到那個程度。
相比於美國人在甜食上的重口味,絕大多數美國人並不能吃辣。除新墨西哥州等接近拉丁美洲的地區比較能接受辣味食品外,美國大部分地方的人鮮少接受過麻辣的歷練,大部分地區的麻辣食品往往只有一點點辣味,這大概和我國南方一些地區比較類似。
除此之外,美國很多地方似乎對肉桂情有獨鍾,麥片、麪包等食品中經常會摻入肉桂或類似的香料。
再者,美國飲食總讓筆者覺得“太懶”。超市裏的肉製品佔壓倒性多數的都是沒有骨頭的。豬肉、牛肉、火雞肉倒也罷了,魚肉都是切頭去尾、剝皮去骨。一盒羅非魚排,就是沒有鱗、皮、骨頭的白擦擦的魚肉。這固然很方便,但顯然極大地限制了美國水產品的種類。超市裏販賣的魚,基本上只有白色的羅非魚和橙紅色的三文魚。要買小黃魚、鯉魚等等,一般得要去本地的亞洲超市。而且,美國大部分人不吃動物內臟。有一次筆者和幾位中國以及美國同事去中餐館吃飯,美國人打開菜單就看到其中一道菜赫然寫着intestine(小腸),立刻就合上了菜單,説:“你們點吧,我就算了。”筆者唯一見過一位不以為意的美國人,曾經去南美傳過教,他説在那邊吃過不少用內臟做的食品,感覺還不錯。
漢堡佔領美國
説到美國本土的食品,一般能想到的就是漢堡。儘管在中國,漢堡基本都是快餐供應,但美國不少“慢餐”也會有精心製作的漢堡。一些豪華漢堡還會使用諸如神户牛肉之類的高檔食材——這有時讓人有一種暴殄天物的感覺。
漢堡雖然流行,但它一般只能趁熱吃。工薪階層上班帶午餐的話,多半會選擇三明治。三明治通常用切片面包夾蔬菜以及火雞肉片、牛肉片、火腿片或者果醬。
如果美國職員有了什麼小的喜事,經常會為同事帶一大盒炸麪包圈(Donuts,又稱甜甜圈)。儘管這是麪包圈,但一般會被認為是一種甜食而不是主食。它上面厚厚的一層糖霜或極甜的巧克力醬使得大部分中國人都並不特別喜歡。另一種烤制的麪包圈(Bagel,又稱百吉餅)則是主食,通常作為早餐。
炸薯條也可以勉強算作是一種美國傳統食品。當然,炸薯條其實源於法國(也有説法稱源於比利時或西班牙,在美國一般被叫做French Fries,即法式炸薯條),不過美國人把它發揚光大了。不但有長條形的,還有波浪形、螺旋形的,配以番茄醬或特別調製的薯條醬。近期還發展出炸紅薯條,據説更健康一些。一則趣聞是,當年美國攻打伊拉克時,法國表示反對,美國負責國會管理的議員就把國會幾個餐廳裏的“法式炸薯條”,統統改名為“自由炸薯條”(Freedom Fries)。當然,如此無厘頭的行為後來不了了之。
美國早期移民基本都來自於西歐,尤其是英國。因此,牛排也算是美國的傳統食品。美國的牛排與國內最大的不同大概在於,美國的牛排通常是不澆調味汁的,頂多只有非常淡的肉汁進行搭配。國內常見的黑椒汁、洋葱汁之類,在美國幾乎見不到。當然,也有少數美國人喜歡使用酸甜味的燒烤醬來配牛排。所以,總的來説,美國人吃牛排和吃甜點的風格完全不同,反而是口味比較清淡,追求肉質本身的鮮美。
最後一個重要的傳統食品——烤火雞。這是美國家庭在感恩節烹製的經典菜餚。每到臨近感恩節,超市的冰櫃裏就會突然出現大量的冰凍火雞。然而,在這個季節之外,整隻的火雞卻很少能在超市裏見到。這恐怕有兩個原因:首先,烤火雞是相當麻煩的一件事。火雞體積比雞大得多,預先醃製基本沒辦法完全進味。而且不像上好的牛肉,火雞肉裏面也沒有多少油。如果單純烤出來,一則無味,二則肉質太柴。要製作好的烤火雞,就要買一根烹飪用的大針管,在烤制時不停地從烤盤裏吸取肉汁和油脂,然後注射到雞肉中。其次,對於美國典型家庭(一家三口到五口人)來説,一般的火雞實在是太大了。筆者的一位朋友,尚未有子女,家裏只有夫婦二人。感恩節前,公司發了一隻大火雞,感恩節時烤了,結果足足吃了一個月。吃到最後,實在是已經看都不敢看火雞了。

美國中餐全國連鎖店——熊貓快餐
多元化美國,食物卻不多元
《舌尖2》播出之後,除了國人熱情高漲外,很多外國人也很感興趣。不過西方媒體的評論總有些陰陽怪調。旅美女性主義學者沈睿5月6日發表文章《舌尖上的中國:有多好?》,批評在這部央視美食紀錄片中體現出來的“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污染了人們的舌頭”。她還在文中説到:“美國是一個多文化多民族共存的地方,舌尖上的美國,比舌尖上的中國要豐富多樣得多。”看到這裏,我不禁呵呵了。
美國一向對其文化多樣性引以為豪,美國的外國食品也相當多見。如果是在紐約這樣的大都會,往往能夠品嚐到世界各地的正宗風味。但這種大城市,在美國基本上一隻手就能數完。絕大多數城市,其餐飲都遠遠沒有這樣發達。
如果把披薩餅當作外國食品,那麼大概這是美國最流行的外國食品。披薩餅店既有棒約翰、必勝客這種快餐連鎖,也有各地自己的供應披薩餅的中檔餐館。在美國披薩餅一般被視為中下檔次的食品,筆者見過最好的披薩餅店,往往在裝潢和服務上也很難與國內的必勝客相比。
當然,意大利菜、法國菜在美國幾乎被視為本土菜了。印度、韓國、泰國、越南菜也比較常見。不過泰國菜明顯是照顧了美國人的口味,基本不辣,倒是常用椰奶、菠蘿。越南米粉店在美國的分佈之廣泛往往令很多中國人出乎預料。這應該是當年越戰後,大批越南難民湧入美國的結果。
在美國,中餐館一般還有一點炒麪和湯麪,但要想在一般城市吃到米線或者米粉,那就比較難了。筆者過去只能去越南店才能吃到。
大概是早年間日本經濟興起和文化傳播的緣故,日本料理在美國頗受歡迎。美國人對壽司和日式拉麪往往相當熱衷。不過,大概是日本移民比較少的緣故,筆者發現美國很多壽司店其實是華裔開的。美國的日式料理,既有十美元左右隨便吃的壽司自助,也有一餐幾百美金的高檔日式餐廳。美國文化中有很多詞彙都來源於日語。其中最為有趣的是,日式料理中的“餃子”,被美國人稱為Gyoza。一看就知道,這是漢語中的“餃子”,通過日語再傳到英語的結果。這裏其實就涉及文化差異的問題。
對於長久使用表意文字的中國人來説,音譯總是一件非常不舒服的事情。“德律風”,聽上去無論如何都沒有“電話”來得好。所以我國的學者在將我國文化向外傳播時,總是試圖把漢語詞彙用英語詞彙來對應,比如把餃子翻譯成Dumpling,把餛飩翻譯成Ravioli。其實對於歐美這些使用表音文字的國家來説,音譯是司空見慣的情況。他們大量的詞彙都是外來語。比如英語裏面醫學相關的詞語幾乎全數是從拉丁文中照搬而來。像Nephritis(腎炎)這樣的詞彙,其實還是拉丁文音譯希臘語,然後英語照搬拉丁文,和英文的“腎臟”(Kidney)毫無聯繫。因此當年引進日本料理的時候,裏面的食品幾乎都是音譯,從Sushi(壽司)、Ramen(拉麪),到Katsu(炸豬排)、Teriyaki(照燒),都是如此。我國在推廣中國文化時,顯然應該注意這一點。把十二生肖翻譯為Chinese Zodiac(中國黃道十二宮)實在是毫無必要。
筆者在美國的各國風味餐廳就餐,唯獨發現中餐館的菜單喜歡用意譯而不是音譯。印度、日本、韓國、越南餐館,其菜名幾乎無一例外都使用音譯,而菜名下方則會寫明該菜餚是使用何種材料如何烹製(僅限於蒸、炸、烤等大的烹製方式,而不涉及細節),因此這並不會讓就餐者產生困惑。在中餐館,我只見過一道菜容易有音譯菜名,這就是夫妻肺片。這大概是因為老闆覺得這個菜名實在比較棘手,意譯出來也仍然讓人一頭霧水。不過筆者也確實見過有些川菜館敢於創新,翻譯了一個“Happy Couple”(幸福夫婦),但恐怕不會比直接用拼音減少多少困惑。
最後還是要説一説中餐館。中餐在美國一般是中低檔餐館。一説中餐,美國人大該會想到甜酸雞、核桃蝦、炒麪、炒米飯,進一步地,可能是油膩、味精、醬油。這是低檔中餐長期以來帶給美國人的印象。絕大部分中餐館,大概是因為長期習慣,以及烹飪的油煙,內部裝潢總感覺有點髒,這檔次自然就上不去了,尤其是老移民(改革開放以前的移民)開的低檔中餐館。不過,近年來,隨着中國新移民的湧入,中餐館在各個城市都開始出現了。筆者所在的城市,原來只有四五座老移民開辦的餐館,其中只有一座能勉強稱得上是中檔,口味也是以照顧美國人為多。而如今,中餐館已經有了十幾家。其中也有比較正宗的川菜,而且一部分經營者也開始注意提升餐館本身的檔次。假以時日,大概中餐也能像日本料理一樣,在美國擁有高中低檔的各色餐廳。
值得一提的是,美國有兩家中餐全國連鎖,一個是熊貓快餐(Panda Express),在快餐之中算是稍高檔的;還有一家是中檔餐廳P.F. Chang’s,通常以兵馬俑作為裝飾。不過,能做到這麼大的規模,自然可以想見其口味都已經為美國人做了相當大的改變。中國人去吃,儘管不會覺得難吃,但畢竟不是家鄉的味道。
對中國人而言,除非生活在紐約或舊金山附近(灣區),飲食上往往不會非常滿意。很多人最終選擇回國,也是因為難以割捨那份舌尖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