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峯：美國製裁巴黎銀行，殃及中國
法國巴黎銀行的教訓
由於被指控為蘇丹、伊朗、古巴轉移資金，法國巴黎銀行近幾年一直被美國司法部緊緊咬住，最終不得不在上月末，成為首家對違反美國對外製裁法律指控認罪的歐洲銀行。
儘管法國政府施盡全力，央行行長、財長、外長甚至總統紛紛親自出面，軟硬兼施地請求美國不要過於重懲巴黎銀行。但在巴黎銀行與美國司法部達成的和解協議裏，巴黎銀行還是受到了89.7億美元的罰款，超過其去年全年的盈利。這個罰款額僅比原來外界預估的約100億美元略低，而之前違反制裁及洗錢的銀行最高罰款記錄是滙豐銀行2012年被罰的19.21億美元。另外，巴黎銀行的美國分支還被禁止從事美元結算業務一年，數十名高級員工也將被迫離職。無論從任何角度觀察，這家法國最大的銀行顯然都受到了重創。
巴黎銀行最終被罰89.7億美元
尤其值得關注的是，中國並非是此事的單純看客。巴黎銀行被指控違反美國法律的主要內容，即是2002-2009年間為蘇丹的石油貿易提供美元融資和轉賬服務，而眾所周知，在此期間蘇丹石油的主要外國投資和採購人就是中石化和中石油。根據外媒報道，就在上月，巴黎銀行在壓力之下，向美方交出了其掌握的全部與蘇丹伊朗石油交易有關的檔案資料，其中包含了大量相關公司與蘇、伊石油貿易的細節內容。
根據公認的國際法準則，僅以國內法發起制裁，對他國及他國管轄企業是毫無效力的。中國和蘇丹（伊朗）企業間進行石油投資和貿易，法國銀行提供金融服務，這些看上去都與美國沒有關係，美國政府本無權干涉，更不用説進行司法處置。可由於這些交易的結算貨幣都是美元，而如此鉅額美元的流轉和結算很難完全繞過美國的金融系統，巴黎銀行紐約分行於是大量參與其間，結果讓美國司法部抓住了“理直氣壯”發難的把柄。
當然，巴黎銀行之所以最後不得不認下了鉅額罰單，關鍵考慮還是由於美國在全球金融系統裏處於絕對核心地位，它無法承受分支機構被美國驅逐取締的損失，相較之下只能兩害取其輕。但是，此事的前因後果，還是充分展示出了美元作為世界最主要的儲備和交易結算貨幣，不僅在經濟利益上，而且在政治、外交以及安全問題上為美國帶來的巨大權力。
如今絕大多數經濟體都無法脱離全球投資貿易體系，卻仍然能保持繁榮穩定。而哪怕投資和貿易的雙方以及中間人都與美國毫無關係，但只要是以美元結算，整個過程中稍不小心就會被美國龐大的金融系統沾到，於是美國雖然不能“成事”，卻能輕易“壞事”。巴黎銀行慘痛至極的損失，只是再一次證明了美國的金融霸權絕不是童話中編出來嚇人的虛幻怪獸，就像兩桶油們投資和貿易因此連帶受到的不利影響，即使真的只是被“池魚之災”，也仍然是實實在在的。
本幣結算，規避國際金融的不可測和不可抗力風險
實際上，中國對美國濫用全球金融核心地位並非只有通過旁觀或間接的瞭解和感受。
2012年美國也以違反其禁止與伊朗進行石油貿易的國內法為藉口，不顧中國的強烈反對，宣佈制裁中國崑崙銀行，包括禁止崑崙銀行直接進入美國金融系統；在美國的金融機構不得開設異地代理銀行或可支付賬户，已有賬户必須關閉。由於壓力，崑崙銀行還失去了美元結算通道，無法再提供以美元結匯的服務。這幾乎是美國政府對一家境外金融機構所能作出的最嚴厲的制裁了。
很多人都知道，雖然崑崙銀行在國內也只能算是一家小型銀行（以資產計在2012年僅排名中國第47大商業銀行），但卻是近兩年中國企業資金進出伊朗的唯一通道，影響特殊。美國對它實施嚴厲制裁，目的當然是阻撓中伊貿易。然而這個目的顯然沒有達到。根據公開年度報告，在受到制裁後的2013年，崑崙的國際手續費及佣金收入在歷年高速增長的基礎上又大幅增加，而總資產則增長了33%，年利潤增長了31%，在國內中型城市商業銀行的綜合排名，由原來的第14位提高到了第13位。
能夠如此從容應對美國的制裁大棒，當然有因為其“小”，在美國沒有資產更沒有分支機構，巴黎銀行遭遇的那種重罰手段就缺少了可着力之處；也因為中國有着完全的獨立自主性，足以遮護它不被強權直接壓制。
此外，一個更重要的因素在於：2012年6月，美國製裁發動的前夕，中伊達成了將部分石油貿易和工程款轉為人民幣結算的協議。據消息，伊朗在崑崙銀行內設立有人民幣專門賬户，用於結算兩國間的石油貿易和工程款，同時也作為向中國採購商品的支付結算通道。所以，相當具有諷刺意味，在中伊貿易和投資上，甚至可以説制裁是人民幣國際化的重要推力之一。
論起人民幣國際化，雖然國人大都熱切期望，人民幣在不久的將來就能與美元、歐元一樣，成為世界的主要國際儲備貨幣之一，以這種形式實現人民幣國際化的“一步到位”。不過由於中國短期內不可能全面對外開放金融市場，因此人民幣成為世界主要儲備貨幣的條件只會成熟的更晚。很長時間內，這還只能是更長遠的理想。
目前階段，中國推動人民幣國際化，主要的突破口還是集中在國際交易和結算貨幣領域，以本幣交易和結算，可以直接避免匯率風險，最大程度的減少匯兑成本。而且從巴黎銀行和崑崙銀行等事例的正反經驗教訓中，可以直觀地看出，不能作為國際儲備貨幣，不過是沒有額外的鑄幣税收益；但本幣在交易和結算上沒有主導權，自己的對外貿易乃至國際行動自由就在很大程度上受制於他人，更是不可不察。
而爭取使人民幣在國際交易和結算貨幣體系中迅速佔據重要一席，又是完全現實可行的。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全球第一大貨物貿易國，中國經濟和貿易的規模就是支持人民幣成為世界主要交易和結算貨幣之一最強有力的支持。
人民幣國際化結算在提速
近一年多來，人民幣的國際化速度確實明顯加快了。根據SWIFT（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的數據，2012年1月，人民幣在世界支付貨幣排行榜中還僅僅列在第20位，到2013年1月就升至第13位。不到年末，又歷史性的跨入了全球前十大支付貨幣行列。進入2014年後果除個別月份，基本已經穩定的超過瑞士法朗，成為第七大支付貨幣。同時在外匯交易市場上，人民幣位居第八。而在貿易融資上，人民幣更已經是僅次於美元的第二大貨幣。
這一切還是在人民幣的境外流通處於基本自發放任的狀態，大部分地區尚缺失正式迴流清算渠道的狀況下發生的，而缺陷也就意味着潛力。至於人民幣的清算安排，中國的步伐越來越快，而且已經集中力量佈局於在全球和周邊都具有重大影響力的國家及金融發達城市，顯然是要利用它們的輻射能力，將人民幣的影響更快更大地擴展開去。
2013年前，實際上只有香港才有中行任清算行的官方人民幣清算安排。2013年2月，央行指定工行新加坡分行為當地人民幣清算銀行，這是首次在中國以外的國家選定人民幣清算行。而在之前的1月，中行被授權為台灣地區的人民幣清算行。
今年3月，在國家主席習近平訪德期間，中德央行簽署了在法蘭克福建立人民幣清算安排的合作備忘錄。中國銀行法蘭克福分行獲得中國人民銀行授權，擔任法蘭克福人民幣業務清算行，這使得法蘭克福成為整個歐元區內第一個人民幣清算中心。6月，建行被授權擔任倫敦人民幣清算行；法國和盧森堡也與中國建立了人民幣清算安排；7月，交行擔任首爾人民幣清算行。而以當地政府承認方式確認人民幣清算行的還有俄羅斯、匈牙利、澳大利亞、菲律賓、柬埔寨、老撾、哈薩克斯坦等國。
人民銀行還正在組織開發獨立的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意欲把它作為未來人民幣跨境支付的主要通道，以提高人民幣跨境清算的效率和交易的安全性。這一系統建立之後，人民幣就有了可以媲美美元、歐元現有跨境交易系統的同等交易結算網絡
雖然實際中，央行並沒有根據協議正式申請互換貨幣，但人民銀行與各國央行及香港地區簽訂的貨幣互換協議總額已經超過2萬億人民幣，龐大的金額已經無言的證明了各國對於人民幣實際價值的高度認可。法國央行行長諾亞近日因為巴黎銀行事件而惱怒美國時便透露，按照法國央行數據，中法間貿易就已經有近10%是以人民幣結算的。
根據滙豐銀行的一份最新調查表明，全球貿易中，人民幣結算的比重正在大幅增加，而且這個趨勢在所有被調查的國家和地區中都是一致的。近六成的全球公司計劃在未來12個月內加強與中國的跨境貿易活動，已經使用人民幣結算貿易的公司比例，從美國的17%，法德的23-26%，到香港的58%，而目前還沒有使用人民幣結算貿易的公司中，有32%預計未來也會使用。尤其有意義的是，近一半的受訪企業認為使用人民幣可以獲得金融與關係方面的優勢，而在已使用人民幣的公司中，超過四分之三的公司認為確實存在這些優勢！
歸根到底，西班牙比索、英磅、美元先後成為世界的通用貨幣，是因為它們當時能買到最多的商品，而當今天中國人生產着全球數量最多，性價比最高，門類品種也最齊全的商品時，中國的貨幣被全世界大多數人接受也就是一個時間問題了。路還會很長，但結局，我們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