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已出招,北約還在找感覺-經濟學人
【“普京賦予了北約存在下去的意義”。由於普京近日來在烏克蘭問題上的一系列舉動,讓9月4-5日這場原本可能無聊透頂的北約峯會成為了“自冷戰以來北約最重要的一次會議”。英國《經濟學人》雜誌8月30日刊文,綜述了北約在全球式微的軍事行動以及就烏克蘭問題所作的應對。可面對普京一次次鐵臂出招,還糾結於國防開支北約成員國們頗有慌忙“應戰”之勢。在烏克蘭之殤後遺症的“涼戰”局勢下,旨在增強集體領土防衞能力的北約正努力尋找半個多世紀前的感覺……】
按照最初的宣佈,本次峯會似乎會是一次無聊事件。但是,9月4-5日在南威爾士紐波特舉行的、原本要慶祝阿富汗軍事行動結束的北約峯會,現在看來卻很可能成為該組織成立65年來最為重要的一次聚會。自從俄羅斯總統普京今年3月下令軍隊挺進克里米亞,使其成為二戰以來歐洲第一塊被武力吞併的領土,北約就回歸了它成立之初的意義:集體領土防衞。

烏克蘭總統波羅申科(左)與北約秘書長拉斯穆森(右)於9月4日北約峯會期間交流
在北約存在的相關性正受質疑之際,普京給了它臂上一擊。北約的軍事活動至2011年達到頂峯:在三大洲的6個地區部署有力量,包括阿富汗、科索沃、利比亞、伊拉克訓練行動、地中海反恐行動,以及非洲之角反海盜行動。但現在,這些任務中大部分已經結束,或正逐步結束。而俄羅斯的軍事現代化,以及其在近北約邊界地區實施的大規模演習,卻令北約的北部和東部成員感到擔憂。而大部分歐洲人更擔心的是國內不斷下降的生活水平,而非外部安全威脅。
即使沒有俄羅斯近期的行動增加緊迫性,即將卸任的北約秘書長、丹麥前首相拉斯穆森也會在紐波特呼籲歐洲成員國政府停止削減國防預算,以及更有效地利用國防預算。不過,類似呼籲過去都淪為了耳邊風。北約內部只有4個歐洲成員國(英國、愛沙尼亞、法國、希臘)接近兑現2006年承諾,將國內生產總值(GDP)的至少2%用於國防開支;只有5個成員兑現了另外一個同樣重要的承諾,即將國防預算的20%用於軍備現代化。
在長達12年的阿富汗軍事行動無果而終之後,北約在遠離歐洲地區實施大規模軍事幹預的時代據信就要結束了。美國領導的一小支北約殘餘部隊將可能留駐當地,協助阿富汗軍隊繼續對抗塔利班(這還得在阿富汗新政府能很快與北約簽署有關安全協議之後;而阿富汗選舉就遲遲沒能產生新政府。)。
不過,儘管阿拉伯之春後中東、北非不穩定區域範圍不斷擴大,以及極端聖戰組織 “伊斯蘭國”(在伊拉克、敍利亞)正在迅速崛起,但要想通過北約勉強運轉的共識結合結構應對如此複雜的威脅,看起來還是太過困難。2011年推翻卡扎菲在利比亞統治的行動,雖然在實現其直接目標的意義上取得了成功,但卻暴露了北約聯盟內部的分歧,以及令美國受挫的、歐洲微薄軍費開支帶來的能力缺口;同時,也留下了可怕的亂局。
至於美國,總統奧巴馬2012年年初拿到的新戰略指引,完全把“大部分歐洲國家”視為“安全的生產者而非消費者”,並建議奧巴馬利用將美國在歐洲軍事部署再平衡至亞洲的戰略機會,應對中國崛起帶來的挑戰;而在總統的優先事項政策清單中,重振北約被排在非常低的位置,華盛頓有些人認為,這一聯盟只是冷戰的遺物。
所有這些現在都改變了。北約成員曾在《北大西洋公約》第五條中承諾,針對任一成員國的攻擊都將被視為針對聯盟全體成員的攻擊。而雖然烏克蘭不是北約成員國(事實上,阻止其成為北約成員已經是俄羅斯國家政策的首要目標之一),因此無法享受公約第五條的保護,但普京有關任何(他所認為的)俄羅斯族人利益瀕危時、俄羅斯有權採取行動的宣言,卻直接威脅到了北約的波羅的海成員國。2004年加入北約的愛沙尼亞、拉脱維亞和立陶宛是蘇聯1991年解體前的加盟共和國,這些國家中都有俄羅斯少數族裔。俄羅斯佔領克里米亞後,普京試圖通過挑動和武裝分離叛亂分子,將烏克蘭東部頓巴斯地區(編注:頓涅茨克及盧甘斯克地區)建成一個俄羅斯轄地的努力證明,克里姆林宮也可能使用同樣的“混合戰”策略破壞波羅的海地區的穩定。
而截至目前,針對普京侵略的回應措施主要是不斷收緊的經濟制裁。北約秘書長拉斯穆森及最高軍事指揮官、歐洲聯盟最高司令(SACEUR)、美國空軍上將菲利普·布里德洛夫非常清楚,北約必須做出回應。這意味着立即向聯盟最脆弱的前沿國家重申安全保證,同時尋求所有28個成員國,就歐洲當前所面臨的安全威脅性質、所需採取的反制措施達成一致。這也意味着,在荷蘭或德國政府是否真會派出軍隊為愛沙尼亞或羅馬尼亞而戰尚且存疑的當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證明《北大西洋公約》第五條仍是聯盟不可撼動的政策支柱。
有些措施已經正在實施。北約已向其在波羅的海國家上空的“防空警備任務”行動(air-policing operation)增派了戰機。奧巴馬6月訪問波蘭首都華沙,宣佈了100萬美元加強東歐軍事演習和訓練計劃,將增加美軍在該地區的輪換部署(編注:9月3日,奧巴馬赴英參加北約峯會前,專程前往愛沙尼亞,重申北約對波羅的海國家的安全承諾)。而北約政治決策機構北大西洋理事會還要求布里德洛夫將軍,針對俄羅斯的冒險主義建立可靠的威懾機制,並使其在峯會後付諸運行。

北約峯會9月4-5日在英國南威爾士紐波特舉行
拉斯穆森面臨的一個潛在問題是,即使在俄羅斯控制克里米亞之後,北約成員國對其所造成威脅的程度仍意見不一。莫斯科關於俄羅斯只是事後支持了自發起義的宣傳,被有些成員國認為似乎合理。在德國,歷史原因導致很多人更傾向於一種“理解俄羅斯”的政策——理解,實際上是同情俄羅斯。德國總理默克爾出生在共產主義東德,對普京先生不存幻想,但也不願過分背離和平主義的民意。而幼稚的意大利新政府,因為敏鋭地意識到本國的脆弱經濟對俄羅斯天然氣的依賴,也希望避免與俄對抗。
設置第一防線
北約只能在協商一致的情況下採取行動,部分成員擔憂在波蘭及波羅的海國家駐軍,會打破與俄羅斯1997年《基本文件》(NATO-Russia Founding Act)達成的協議。該文件宣佈,雙方正式結束敵對關係。在北約今年4月舉行的外交部長會議上,波蘭要求聯盟在其邊境駐軍一萬士兵的呼籲就被斷然拒絕。有些成員不願聽到拉斯穆森發出這樣的訊息,即北約尋求將俄羅斯變成戰略伙伴的多年努力失敗了,在普京的領導下,俄羅斯只是把北約當成了競爭對手。
不過,隨着俄羅斯參與烏克蘭東部血腥叛亂的證據不斷增加,北約鴿派成員的理由似乎也越來越站不住腳了。民意的最大轉向發生在今年7月,烏克蘭東部分離武裝用俄羅斯提供的先進武器擊落了馬來西亞航空公司MH17航班之時。北約一位高級外交家表示,“那些堅持對俄羅斯持樂觀看法的成員不得不承認,這沒有作用,他們沒有回應”;“我謹慎認為,這不僅僅是普京個人的問題,而是深植於俄羅斯社會之中的問題”。
結果是,布里德洛夫將軍制定的威懾計劃不太可能在紐波特峯會上遭遇政治反對。北約已經為快速回應涉《北大西洋公約》第五條相關危機草擬了一個“應急行動計劃”。那些認為北約在東、北歐近俄羅斯邊界地區永久部署軍隊將打破《基本文件》(Founding Act)的國家,與那些認為俄羅斯自己的行為已經令該文件淪為一紙空文的國家,達成了妥協。布里德洛夫將軍將很可能提議在波蘭什切青現有基地預先部署指揮和控制力量、後勤專家、重武器及彈藥。他説,這是為了可以“在必要時輕裝行軍、猛烈打擊”。該基地很可能由成員國輪換駐軍。北約將通過頻繁、大規模演習傳達其做好戰備的訊息,讓經歷過阿富汗戰爭的成員國軍隊保持重要協同性。
保持住新成立的北約快速反應部隊(NRF)是該計劃的重要一環。這支部隊要可以自由支配成員國輪換部署的13000名裝備精良士兵,還要較聯盟先前的未來部署“先鋒”部隊具有更高的戰備能力。其中,要有一支旅規模的多國部隊(約5000兵力)在首個戰爭跡象出現時就可實現部署——很可能是數小時之內:只需服從歐洲聯盟最高司令部的指令,無需像通常一樣,徵得聯盟成員國協商一致的政治批准才能行動。
拉斯穆森稱,該計劃的目的是確保“任何潛在侵略者知道,對我們任何一個成員國發動襲擊,需要面對的不只是成員國軍隊,而是北約”。其含義非常明確:敵人不得不首先面對將引發整個聯盟共同反應的第一防線部隊。正如一名北約高官指出的,“這一機制具有非凡的肌肉記憶功能。我們能快速武裝起來。”
潛在的複雜性在於,俄羅斯在烏克蘭實施的混合戰比傳統意義上的武裝攻擊更加曖昧不明。布里德洛夫將軍表示,北約必須準備好面對“小綠人”——未佩戴主權徽章而穿越邊境的特種部隊,他們在所到地區製造動亂、佔領政府大樓、煽動民眾情緒,並給分離分子提供戰術建議,以此破壞一個國家的穩定。德國《世界報》8月17日刊文,援引布裏德洛夫表示,“如果北約注意到主權領土遭遇外國軍隊滲透,如果我們可以證明這些活動由某一特定聯盟外侵略國家所實施,即可適用第五條約。”
北約或許已不再盲目摸索自己的定位,但即將於今年10月接替拉斯穆森擔任北約秘書長的挪威前首相斯托爾滕貝格,還是不得不努力解決一直以來困擾該聯盟的諸多老問題。拉斯穆森在峯會之前稱,有一半北約成員國承諾不再進一步削減國防開支,不過,對於其中很多國家來説,這離其早前所做國防支出佔GDP2%的承諾,還是相去甚遠。而雖然奧巴馬堅持表示,對他來説,歐洲安全與美國安全密不可分,但美國向中國偏移的戰略政策也不可能有多大改變。奧巴馬假裝將俄羅斯視為一個製造麻煩的地區大國,而非軍事和政治對手如前蘇聯。北約是否會在歐洲動盪的中東後院扮演重要角色,目前仍令人生疑。
儘管存在各種不足之處,北約還是保持了重塑自己、面對新威脅的非凡能力。而對於像普京這樣的敵人,北約牽涉其中的持續相關性毋庸置疑。
(觀察者網王璐菲譯自《經濟學人》8月30日文章,原標題“NATO flexes its muscle mem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