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干山會議札記之二:雲裏霧裏莫干山-嶽峙
**【**編者按:就在觀察者網刊出上一篇莫干山札記的同時,其他媒體也紛紛對會議進行了報道,角度各不相同。開幕當天的焦點人物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凌斌在看到媒體報道後發表評論説: “比起一些小報娛記式的報道,觀察者網的記錄相對全面。我再補充一點細節。除了説‘沒有當年的你們,就沒有現在的我們’,還有‘沒有當年的莫干山會議,就沒有今天的莫干山會議’。我對台上的嘉賓始終稱呼‘前輩’,提問結束,向他們行了九十度的鞠躬禮。我不是莫干山上的挑戰者。我是莫干山精神的繼承者。把他們當做平等的對話者,是對前輩最好的尊重;參與改革的大討論,是對莫干山精神最好的繼承。 ”需要提醒讀者的是,這裏刊出的札記是作者自己的見聞,只是多元聲音中的一種,作者表示,相比較於其他媒體多聚焦“大佬”而少報道青年學者,他更願意傳達青年學者的聲音。不要忘了三十年前,正是一批青年學者發出時代之聲。如有其他與會者不吝賜稿,我們不勝歡迎。】
上山之前,看先到的朋友在微信朋友圈裏説,山上很熱,不用帶長袖衣服和外套。但等到我們晚上九點到達莫干山上的時候,細雨濛濛,風淒雨冷。
按理説,9月中旬的莫干山本不該這麼冷。但奇怪的是,偏偏這幾天就是冷,連綿陰雨,飄飄灑灑,下了兩天。親歷者説,三十年前的那次莫干山會議,也是如此,開了七天會,就下了七天雨。
大概是受制於地形,莫干山上的會場與住處十分分散,來回須走十幾分鐘山路。因為下雨,雨霧瀰漫,抬頭不見天日,讓人感覺如在雲霧之中,分不清東南西北。

和30年前一樣,莫干山會議的幾天,山上一直雨霧瀰漫。
天氣如此,會也如此。
一開始就讓人如墜雲霧。在邀請函上寫明瞭參加會議的有央行行長周小川、中投董事長李劍閣、證監會副主席閻慶民等人,因此來了不少金融界人士,包括投資界和一些地方銀行的行長、副行長等。但就在會議開幕的時候,周小川正隨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上海自貿區視察。李劍閣、閻慶民也不見蹤影。也因此,原本發給參會者的會議手冊上的金融主題的會議被全部取消。
不僅周小川、李劍閣這樣的部級、副部級幹部最終沒有參會,就是周其仁這樣的著名經濟學家,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最後也沒來,讓不少人頗覺失望。
即使如此,會議的規模仍然很大,開幕當天,會場上足足有四五百人,不僅有受邀參會的中青年學者和相關人士,也有些純粹自費的自帶乾糧參會者。可見“莫干山”品牌的影響力。
在土地制度分論壇的討論現場,就有一位遼寧縣級銀行的行長髮言説,因為他的客户主要是農民,抵押只能是土地,所以他來參加這個會議,就是想知道現在的土地制度改革究竟會往哪裏去。
結果當然是讓他失望的。雖然會上爭論十分熱烈,但參與討論的都是青年學者,80後為主,70後都很少,只有一位在發改委工作的官方人士,根本談不上能夠影響決策。
當然,更多的還是受邀參會者,尤其以京滬兩地為多。從討論現場看,北京來的多數是學者和一些官方機構的工作人員,上海去的則以投資界人士為主。如在開幕討論中發言的貝多廣,30年前曾以學生身份參加莫干山會議,後來長期在投資界工作,曾先後任職於摩根大通與中金等知名金融機構。
由於金融相關的論壇全部被取消,這些金融界人士只好被安排在其他論壇參加討論。比如18日下午開幕式之後的關於國家外交戰略的討論和19日上午關於外交政策的討論,就都有金融界人士應邀發言。
也許是因為跨界,所以討論中經常出現一些讓人匪夷所思的言論。在18日下午關於外交戰略的討論中,甚至有人認為,既然國家對外交越來越重視,而國內人才不足,為什麼不乾脆請外國人來中國當官?他還説,中國歷史上,海關管得最好的時期就是晚清,而當時的海關關長就是英國人赫德。
不知道發言者是不是知道,赫德之所以幫助清政府建立海關係統,並不是樂於助人的國際活雷鋒精神,而是因為晚清政府財政緊張,無力支付在歷次不平等條約中規定的對外賠款,因此各帝國主義國家乾脆自己動手,幫助清政府建立了海關,徵收關税。但關税收入並不由清政府自主,而是先用於清償賠款,剩餘部分再交由清政府使用,是謂之“關餘”。
台下有人對此十分不滿。所以,當台上的討論還在不緊不慢地進行的時候,台下聽眾中突然有人高聲喊道:“我提醒各位,別忘了今天是‘九·一八’!”害得主持人只好趕緊説:“請大家注意維持會場秩序!”
跨界的當然不止是金融界人士,也有人類學博士參加國家治理討論、政治學教授參加外交戰略討論,類似的跨界還有不少。
跨界的人多了,議程上安排的主題又多,時間緊張,發言的機會就分配不均了。
除了少數主持人對自己主持的討論的參與者瞭解較多外,多數人顯然並不怎麼了解,尤其是青年學者。所以主持人在時間分配上,往往給名氣大的學者、專家的發言機會多,更多時候,主持人顯然給有某高校某院長之類身份的人發言的機會多,而給年輕學者的發言機會少。
知名學者除了在發言機會上受到優待之外,在生活待遇上也倍受重視。18日晚六點,兩場分論壇的討論結束,參會者紛紛回到賓館餐廳,準備用餐,但當天晚上沒有像其它時間一樣吃自助餐,而是圍餐。本來天氣就冷,加上中午十二點就已吃過午飯,等着吃飯的人可謂飢腸轆轆,但工作人員反覆解釋説,現在不能開飯,必須等“領導”來了才能開飯。“領導”們討論熱情高漲,姍姍來遲,將近七點半才到餐廳,吃完飯已是晚上八點多,但按議程安排,還要繼續開會討論。好在吃了飯,大家都像剛充完電似的,生龍活虎起來,接着討論。
“領導”的範兒還有其它表現。比如從高鐵站到莫干山山上,“領導”們都用轎車接送,好的甚至是奔馳,但更多的年輕學者們只能乘坐主辦方提供的中巴。
更有意思的是,有位參加過1984年莫干山會議的參會者在發言時説,這次會議比他們當年那次多了很多“美女”。而這些美女們除了受邀參會的女學者、前來採訪的女記者之外,有些似乎是“領導”們帶來的,看上去長髮飄逸,打扮入時,妝容整齊,鞍前馬後地為“領導”們提供服務。
主辦方介紹説,這次會議的特點是比之前的幾次多了許多分論壇,由受邀的機構分別邀請人員參會,進行主題討論。相比於其它論壇始終有人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聽會,由“新生代”召集的“勞工分論壇”多少顯得有些冷清,除了第一天上午在離主會場不遠的會場進行討論外,其餘時間都被安排在一個距離主會場步行至少半小時才能到的會場。與會者自嘲説,由此可見“勞工”議題在莫干山會議上是非主流議題。
除了分論壇,還有一些討論在會議手冊上標註為“閉門討論”,言下之意就是未經允許,不許外人蔘加,就是媒體報道,也須經過召集機構同意,更讓外人覺得神秘莫測,雲山霧罩。
19日晚上,一些與會者便開始離會下山,20日早上更是大批離開。巧合的是,19日深夜十一點以後,烏雲散開,天色放晴,繁星滿天。20日早上一早起來,已經是豔陽高照,但遠處仍舊一片霧氣氤氲,影影憧憧。下山的車就在這雲霧裏穿過彎彎曲曲的山路,又穿過正在整修、顛簸不平的公路,才到了德清高鐵站,此時的德清縣城已經雲開霧散,陽光普照。
所以,下山後幾個同行者開玩笑説,我們上山,山上開始下雨起霧,我們走了,雲開霧散。這雨和霧到底是哪兒來的呢?
當然,這不是説主辦方的工作沒做好。相反,作為一個有四五百人蔘加的大型論壇,能夠將這麼多人的吃住行安排好,已屬不易。這裏想説的只是,參會者身份的差異,已經很難讓所有參會的人像三十年前那樣平等地討論。這也是今天的莫干山會議很難像三十年前那樣,形成關於改革的共識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