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健：魔鬼詞典9——想方設法讓有趣變得無趣

◎ 婚後讀莫言

一隻由多條語言支流所澆灌出的表達奇異果——好像同“少不看水滸，老不看三國”有親緣關係，又貌似與“餐後服用，日後提拔”暗通款曲，還跟“很黃很暴力，很傻很天真”有着説不清道不明的邏輯勾連。

一千個人眼裏有一千個莫言，但坐實了的形象只有一個：2012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算得上是一個合格的“成人文學”作家，一個在百度搜索中“根據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應當被屏蔽的名字。

事實上，婚後讀莫言的新聞一出，媒體評論不約而同指向了圖書分級制度。此類解讀，顯然是將一次饒有趣味的交流押入了一個成人化的話語牢籠。事情是這樣的——

上月底，莫言在廣州中山大學演講。一位中學生問：莫老師的書看着看着就會看到一些描寫性的部分，我不知道這適不適合中學生看？

莫言答：謝謝小同學的坦率，不要聽你老師的，不要讀我的書。可以讀一些寫母親的，寫鄉村風景的，長大結婚後再讀我的小説。

莫言真正指責的是，老師替學生選擇書目，越俎代庖。

那麼問題來了，什麼樣的書能讓“很傻很天真”的孩子們對“很黃很暴力”的內容絕對免疫？誰來定義，又由誰來選擇？

進而言之，一個精神暖箱裏長大的孩子，突如其來面對成人世界的紛擾，如何見招拆招？洞房花燭夜，手頭沒有壓箱底的素女經，只能坐在牀頭納鞋底兒啦。有句話，叫世界這麼亂，裝純給誰看？當然，裝純也得端着本經典的童話，那就《格林童話》吧。但《格林童話》裏，殘忍而血腥的故事一抓一大把。《豐乳肥臀》倒是小清新了，咋整？

◎ 顯得非常外賓

“大象公會”推文《最適合演毛澤東的是姜文》（作者黃章晉）中的一個句子。黃文認為，中國屏幕缺少好萊塢和日本式的男性魅力形象，其實是中國社會男性真實形象的投射。

“無論是好萊塢還是日本，他們塑造的極具男性魅力的形象，多少是現實中真實存在的，譬如好萊塢可以展現男子氣形象的經典類別：牛仔、警察、軍人、特工之類，就取自豐富而多元的真實社會素材。而中國屏幕上無論是警察、軍人、公務員之類角色，一旦個性十足、陽剛起來，就顯得非常外賓。”

讀了這一段，您會想起誰？是爛劇LOGO於榮光，還是帥（sha，是阿傻）到沒朋友的黃曉明，還是《北平無戰事》裏成為“絕對負能量”（毛尖語錄）的大帥哥方孟敖？毛女士説，看劉燁在那裏用力地表演自己的帥氣、清冷、陰騭或者天真，這部戲就進入休克或者不舉狀態。

毛尖點評，與黃文的意思，實有唱和之妙。中國男影星一旦動了裝硬漢的念頭，且付諸實施，那麼結果多半是：他們成功“扮演了自己的外國同行”。的確很滑稽，所以“非常外賓”。

大致判斷，“顯得非常外賓”應該源自北京土話“老外”，都包含着那種名詞當形容詞用的形象和生動。北京人形容一個人舉止言行缺乏常識，會説他“老外”。而當一個人非常嚴肅非常認真非常使勁非常用力地展示自己缺乏常識，那，就需要搶救了。

◎ 喜擼

喜擼，即喜感loser，徑直説就是“喜感屌絲”。作家李多鈺概括黃渤所塑造的喜劇形象。這種形象與葛優所扮演的雅痞，形成有趣對比：後者帶着點距離感的幽默和適度的含蓄，掩蓋不住精英氣質的智慧光芒。而黃渤的表情更直接、語言更粗糲，有更多令人信服的身體語言。

“喜擼”黃渤代替精英化的葛優，主導了這個時代的笑點。説明人羣中卑微的大多數，已經學會了在逗趣中相互取暖，一切精神資源都在身邊，既不需要他人恩賜，也不需要他人授權。是什麼給予你力量？且聽黃渤那一口紮實的膠東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