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哲：美國自由主義輿論旗艦《新共和》的危機時代
美國《新共和》雜誌的辦公室裏全是實習生。當Facebook小王子和來自雅虎的新CEO走進來，他們只能無奈地宣佈最新一期刊物推遲出版。就在上週五（5日），超過50名該刊的員工和責任編輯集體辭職。這家美國經典政治傳媒的領袖，隨着大部分編輯和長期作者離開，似乎已經難以繼續運作。想起他們的老闆不久前在華盛頓斥巨資舉行的百年慶典名流晚宴，《新共和》的編輯説，這一切就像《冰與火之歌》裏的血色婚禮，奢華遍地，危機四伏。
《新共和》是1914年創刊的百年老店，帶上自由派色彩的《新共和》是全美話語權力極高的“意見雜誌”，如今也不得不和其他傳統媒體一樣面臨危機，在數字化的新時代中艱難前行。儘管新任老闆休斯天生帶着互聯網基因，試圖再造《新共和》，可那批離職的員工並不買賬。他們怒氣衝衝、滿懷抱怨地作別這份百年雜誌，用腳向新媒體時代説“NO”。
《新共和》的老闆、Facebook的聯合創始人克里斯·休斯(Chris Hughes)上週三宣佈要將《新共和》改造成“垂直整合的數字媒體公司”，他請了前雅虎高管作為新任CEO，僱傭了一位有新媒體工作經歷的新主編，印刷版的雜誌將從每年出版20期削減到10期。員工們認為網站管理過於集中於流量追求，而付出了新聞敍事和批評深度的代價。
《新共和》的老闆、Facebook的聯合創始人克里斯·休斯（Chris Hughes）
休斯在一份聲明中為這些在《新共和》過去的成功中起到重要作用的人才離去感到惋惜。“這是一個重要的過渡期，對團隊中的新人和老人都一樣。我們在謀求新的出路，《新共和》作為一個重要機構一定會繼續保留，因為它比我們中的任何人都重要。”
而到了週日（7日），休斯在《華盛頓郵報》專欄諷刺了他們：“這些前編輯和作者們在公開信中説，《新共和》不該成為一個討好商品社會的機構，應該經常回頭看而不是向前看，不該用新的商業模式挑戰自己，不該用新的方式來講述新聞故事。”他寫道：“如果你真的關心這家公司，想要它在這個時代更強大，你就會捲起袖子，加倍獻身於這個世界不斷變化的理念，你會戰鬥。這個100年的故事值得你為之而戰。”
新的領導層追求頁面瀏覽量，希望打造科技創業公司而非《紐約客》那樣的傳統刊物。但一位辭職的資深編輯表示，問題不在於新舊媒體的爭論。“我們承認需要一些改變，但不能以破壞現有工作為代價。員工們樂意多為網頁寫作，但不能把平面雜誌變得支離破碎。”
《新共和》雜誌關注的領域很廣泛，今年其網站曾刊登了克里斯托弗·比姆的文章《中國網址之暗含玄機》，饒有興致地解讀了中國數字網址隱藏的意義。但近年來，其頻頻出現領導層更迭，還曝出副主編文章報道失實醜聞，流失了不少言論作家，令雜誌品質及名聲出現一定程度下跌。《新共和》的幾個前任員工在聲明中説，雜誌的“公共信任”已經被摧毀。
應該説，這些員工們的訴求有道理，但休斯的改革正是生死攸關之際不得不為。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的戴維·豪伊杜教授為《新共和》雜誌寫了12年音樂批評專欄。他支持休斯的決定，認為在新媒體時代開闢新的道路不僅是合法的，而且是重要的。“問題在於，文化暴力在殺死《新共和》，而一種新的數字化企業可以存活——這就是他要做的，無論他採取什麼説法。《新共和》的品牌沒有什麼用。”
而在上週五的一份聲明中，幾位編輯和作者也表示“《新共和》不能僅僅是一個品牌”。但他們的理解完全不同：“《新共和》從未也決不能變成生產內容的媒體公司。其文章、批評、報告文學和詩歌並非‘產品’。它不是，首先不是商品。它是一種聲音，甚至一種理由。它持續完成過許多許多轉變，但其工作遠遠沒有過時，而是變得更有價值。”
辭職的編輯們試圖證明自己捍衞新聞理想的勇氣，與互聯網的生存現實並不衝突。一位前高級編輯茱莉亞·約費在Facebook上辯護稱：“不要相信他們的説法，我們不是把互聯網視作洪水猛獸，把Buzzfeed視作污點的火星人。編輯隊伍中對擴展流量的處理技術沒有反對。我們不害怕改變，我們總是擁抱挑戰。”
《新共和》在財政和社會問題上秉持現代自由主義立場，根據前編輯富蘭克林·弗爾的説法：“它發明了‘自由’這個術語在現代意義上的使用。這是我們的歷史遺產之一，我們有義務持續參與對自由主義到底意味着什麼、代表了什麼的討論。”該雜誌的觀點與民主黨領導委員會和“新民主黨人”如美國前總統比爾·克林頓和康涅狄格州參議員約瑟夫·利伯曼有緊密聯繫，後者在2004年民主黨的初選中獲得《新共和》支持，2008年，奧巴馬和希拉里也是如此。觀察者網在2011年也曾轉載《新共和》高級編輯約翰·朱迪斯的文章《不再稱呼埃及是一場革命》，頗能看出該雜誌的立場。文章在為2012年大選前奧巴馬和民主黨的中東政策出謀劃策的同時，認為迫使埃及總統穆巴拉克下台的羣眾抗議不是革命，這個國家的革命還沒有開始呢，埃及是否有這樣的革命要取決於美國的外交政策。為什麼美國才能導演革命呢？回顧“法國、俄國和中國革命的那種事件”，文章引用列寧對革命的觀點：要抓住和解除舊政權的權力來源並用新的權力來源取而代之。
《新共和》雜誌某期封面
他們的老闆克里斯·休斯並非沒有“政治理念”，他對民主黨的支持更多體現在行動上。2012年他收購了《新共和》雜誌的大部分股份，當時，28歲的休斯就此成為這家有着近百年曆史的美國政治雜誌的發行商及總編輯。休斯本人一直是一位積極的政治活動者，他曾經在2008年出任過奧巴馬的在線競選策略顧問，建立“我的奧巴馬”（MyBO）網站幫助美國歷史上第一位黑人總統競選成功。
“從1914年成立至今，《新共和》一直是美國自由主義的旗艦和論壇。她報道和評論政治、社會、藝術，她的文字培養了我們國家生活中廣泛的自由精神。雜誌的所有者聲稱他們在帶來改變的同時會保留其百年來真正的目標。相反，他們似乎決定要去掉對這份雜誌具有本質意義的知識、文學和政治評論，他們的聲明表明他們蔑視自己的承諾。”在給《赫芬頓郵報》的聲明中，這些老派的自由主義者媒體人慷慨悲歌。“在這危險的時刻，這是一個悲哀的諷刺，多種多樣的保守主義正在崛起，而自由主義的核心刊物卻被公然否決、輕易放棄。美國生活的希望被可悲地打擊。”
不過就在這些《新共和》人呼喊危險與悲哀之際，同在自由主義陣營的另一家百年老店《紐約時報》 一個月前剛剛裁員百人，以削減開支繼續大力發展新媒體，包括增加網絡開發人員和視頻記者。《紐約時報》的裁員受到投資者的歡迎，當天股價上漲約9.6%。《紐約時報》將老內容重新整合，將受歡迎的內容轉化為更多流量，並更加重視社交化。一邊是裁員和大刀闊斧的改革，一邊是辭職和有些傲嬌的抗議聲明，這家定位於華盛頓雜誌裏“最華盛頓的”刊物就這樣拒絕“紐約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