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泉：俄羅斯的金融危機對本國的影響到底多大？

由於烏克蘭局勢劇變，2014年的俄羅斯經歷了“冰火兩重天”。一方面，隨着克里米亞併入俄羅斯，俄羅斯擴大了領土，保住了戰略支點，加強了對黑海的控制，國家凝聚力空前上升；另一方面，由於東烏克蘭內戰導致的地區局勢動盪，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聯合制裁，加之國際油價的大幅跌落，俄羅斯盧布瘋狂貶值、外匯儲備急劇下降，據BWCHINESE中文網報道，俄羅斯從今年年初到九月間已經外逃資本1280億美元。

15日，盧布兑美元歷史性地跌破60關口，創紀錄地達到1:60.5196 ，繼而又進一步跌破63（2014年12月14日的匯率還是約1:58），而正常年份美元兑盧布的匯率都在1:30左右，即使在今年9月，匯率也有1:38（這已經刷新了當時的歷史紀錄），這意味着短短幾個月內，國際市場上盧布和盧布資產已經縮水到原來的一半。而從50大關跌破60大關僅用了一週多時間，也説明俄羅斯的調控措施在此次金融危機面前越發顯得無能為力。

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聯合制裁，加之國際油價的大幅跌落，俄羅斯盧布瘋狂貶值、外匯儲備急劇下降

危機下相對平靜的俄羅斯人

按常理，數月之內本國貨幣貶值到只有原來價值的一半，物價應會大幅度上漲，對普通民眾的生活產生相當的影響，並繼而引發社會動盪和不穩定。但目前，在莫斯科雖然物價已經出現了一定程度的上漲，新年購物熱也提前開鑼，然而筆者並沒有看到傳説當中的恐慌性搶購風潮，在生活的其它方面也未見金融危機產生了多大的衝擊，至少目前莫斯科人生活一切如常。金融市場的暴風驟雨同市井之下至少表面上維持的風平浪靜形成了鮮明的對照，給外人一種匪夷所思的違和感。

但是對於在俄羅斯學習和生活過一定時間的筆者來説，這種看似違和的現象卻完全可以理解。俄羅斯借2003年伊拉克戰爭導致國際油價上漲的東風大賣石油獲利以來，一方面藉此機會大獲其利，經濟總量迅速躍升，但另一方面，石油上漲產生的紅利卻大多流入了石油大亨和金融大亨個人的腰包，並被他們拿來在西方國家投資置業，進行奢侈消費，導致財富大量外流。石油紅利帶來的財富並沒有對國內實體經濟的發展帶來多大的促進作用，加之俄羅斯在獲利後經濟發展更加倚重石油交易，而石油本身受國際市場影響較大，因此儘管俄羅斯經濟總量大幅度躍升，但經濟結構仍然十分脆弱，抗打擊能力較差，脆弱的經濟在金融領域的體現就是盧布的長期疲軟和物價的習慣性上漲。

盧布稍有風吹草動就大漲大落早已是眾人皆知的事情。據筆者已經畢業的室友介紹，他2004年剛來莫斯科時，一個土耳其雞肉卷（俄羅斯最常見的外賣食品）只有25盧布，但現在一個普通的雞肉卷已經能夠賣到130盧布而且還有分量不足的問題，十年時間上漲了5倍。筆者本人也經歷過學校咖啡廳某菜品一個月內價格翻一番的情況。可以這樣説，長期脆弱且沒有惠及全民的經濟發展已經使俄羅斯人面對漲價這樣的事情日趨麻木，這樣一來，雖然此次盧布的貶值造成了物價一定程度的上漲，但上漲的幅度同筆者和朋友以前經歷的大規模物價上漲來説簡直不值一提。況且俄羅斯民族歷史上經歷過無數次毀滅和重生，而這些跌宕的歷史已經將堅決和隱忍注入到了俄羅斯人的民族性格當中，使他們在災難面前表現出驚人的韌性。對他們而言，當前面臨的經濟困難只是大起大落歷史中的小插曲。這些因素都使得俄羅斯能夠在當前的金融風暴下維持社會秩序的相對穩定。

當然，這種相對穩定建立在物價相對穩定的基礎之上，由於盧布貶值造成俄羅斯收支不平衡，如果金融崩潰的趨勢得不到有效扭轉，這種相對穩定的物價恐怕無法長久維持，而俄羅斯民眾表面平靜下的焦慮也並非全無體現。例如，新年購物熱提前到來，市面上有各種過年後大幅度漲價（實際上幾乎每個新年物價都會大幅度上漲）及使用“新貨幣”的傳言。將來是否會產生社會動盪到目前還是個未知數。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作為一個歷史上多災多難的民族，俄羅斯人的堅韌和麪對災難時豐富的生存經驗應該能幫助普通人度過眼前的難關。

處在十字路口的華人們

相對而言，盧布大幅度貶值，受影響最大的是用外幣結算的外國人和外貿商人，顯然華商和中國學生就是其中一員。盧布的大規模貶值，壓縮了在俄華商的利潤空間，甚至有很多華商出現大規模虧損，而華商的虧損，使在俄羅斯的中國學生更難找到工作，並且薪酬待遇也大大下降（以前找工作容易，而且工資一般用美元結算，現在找工作困難，而且工資多用盧布結算）。在之前的一篇文章當中，筆者已經提及華商和留學生當中蔓延的恐慌情緒。而現在，這種恐慌隨着俄羅斯央行各種干預政策的失敗變得更加嚴重。筆者整個微信朋友圈當中都瀰漫着悲觀失望的情緒，某位當年曾在中俄國際列車上做“國際倒爺”的女士在朋友圈裏説：“現在的俄羅斯真是世界上最貴的賓館，睡一晚，幾萬塊就沒有了，也不知道要睡到什麼時候，期盼盧布漲回去。”在俄華人面對盧布貶值而自己又無力扭轉局面時，充滿了無奈，而這一席話正是真實寫照。

然而，盧布的大幅度貶值卻催生了另一樁生意——代購。現在，很多在國內的緊俏商品和奢侈品在俄羅斯變得異常便宜，價格甚至比國內低20%—50%，在俄羅斯的華商、學生等等都主動或被動地捲入到了代購大潮中，一時間，莫斯科的大小奢侈品商店擠滿了中國面孔，瘋狂的代購使部分商品甚至出現了斷貨現象。比如iPhone6在俄羅斯上市不到一週，即被華人“洗劫”一空，隨後上市的iPhone6經過兩次調價，比最初零售價高出8000盧布，但由於它的漲價仍然沒有快過盧布貶值的節奏，所以仍然令華人代購者趨之若鶩。而瘋狂代購這種同匯率和物價賽跑的遊戲，折射出來的是華人對俄羅斯經濟前景的悲觀態度。

12月5日，筆者參加了俄羅斯中國志願者聯盟成立五週年大會，作為海外第一個服務華人的志願者組織，在莫斯科有影響力的大小華商以及許多留俄學生都前來捧場，但很多華商在致辭結束後便匆匆離開，並沒有給人繼續交流的機會，筆者想借此平台找工作的計劃成為泡影。而在冷餐會上同留下來的華商和學生交流時，筆者聽到最多的是“生意不好做”“不景氣”“工作不好找”等話語，整個冷餐會處在一種表面熱鬧、暗中壓抑的氣氛裏，而這種壓抑背後反映的是在俄華人普遍艱難的處境，可以這樣説，現在的旅俄華人已經處在了抉擇的十字路口之上。是走？是留？怎麼走？怎麼留？成了華人們面臨的首要問題。

12月10日，俄羅斯總理梅德韋傑夫在接受俄羅斯國家電視台採訪時表示他的存款也是盧布，號召大家在此時刻同舟共濟。筆者個人認為，雖然俄羅斯目前處於1998年以來經濟最困難的境地，但俄羅斯豐富的資源、廣闊的市場仍然能夠給予它巨大的發展潛力，而俄羅斯積累的科學技術優勢和深厚的人文底藴也不會因為一兩次經濟危機而灰飛煙滅。

作為華商，如果此時利用自己的相對優勢幫助俄羅斯渡過經濟難關，從經濟上講，會在俄羅斯經濟恢復正軌後獲得更大收益。而且，經濟危機既是“危”更是“機”。危機之下，正是調整原有經營方式，進行產業升級的最佳時期。從政治上講，會一定程度上扭轉中國商人在俄羅斯的負面形象，使中俄關系更為緊密。而對於留俄的學生來説，由於出現金融危機而放棄自己的學業則是十分荒謬和毫無意義的，而金融危機導致的物價相對下降也一定程度上減輕了學生的負擔，減小了完成學業的阻力，因此留俄學生應該抓住這個機會爭取儘快完成學業，並通過這次危機更好地瞭解俄羅斯社會，成為有真才實學、與社會緊密對接的人才。

當然，對於沒有能力堅守的華人來説，目前國內經濟形勢良好，回國尋找機會也是不錯的選擇。總之，從現階段看，一個發展良好、同中國友好的俄羅斯符合中國的利益，而對於旅俄華人來説，則更能帶來現實的利益。雖然俄羅斯經濟危機也造成了旅俄華人的困難，但可以預見，旅俄華人如果與俄羅斯同舟共濟，將對他們個人的命運乃至中俄關系的發展產生積極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