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北:中俄構成唇齒關係嗎?
2015年剛開局,普京的俄羅斯似乎並不好過。
奧巴馬拋開莫迪,提前結束訪印行程,會晤沙特新國王,希望對方不要減產。油價很可能繼續下跌,使俄羅斯面臨更大壓力。雖然東烏克蘭戰場上似乎有些利好,但標準普爾在27號將俄羅斯主權債務評級下調至垃圾級,盧布再次暴跌6%。

設計台詞:奧巴馬——恭喜你,你哥死了;沙特新國王——是啊,也恭喜你,普京要死了
2015年,中國會向俄羅斯施以實際的援手嗎?此前,不少國人以“唇齒”界定中俄關系,例如:俄羅斯與中國已成唇亡齒寒關係(王義桅, 2014);中俄唇亡齒寒,力挺俄羅斯才能避免新的世界大戰(佔豪, 2014)。就在前幾天,還傳出中國將閲兵紀念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週年,俄羅斯總統普京將出席的消息。
中俄似乎在繼續走近,但是否足以證明這兩個相鄰大國已極為親近,如唇齒相依?畢竟俄羅斯對中國的援助仍舊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對中國的期冀也有所保留。
“唇亡齒寒”已是過去式
古代以征戰的方式兼併一國後將其納入自己的版圖,這就是我們所説的一國的“滅亡”。現在普遍已經不講究實際吞併(俄羅斯收回克里米亞除外),美國及其夥伴的策略只是通過組合拳促使俄羅斯政策或行為生“變”。此前對俄羅斯的壓迫,最多也只是將原加盟共和國納入北約、歐盟,即使有政治、經濟滲透,名義上還是獨立主權國家。
這一切都説明,現在的國際關係,已經變得更為複雜。由富變窮,由強硬變軟弱,由歡迎變孤立,觀點立場政策的改變等,都是“變”的範疇,而非傳統意義上“亡國”的範疇。
普京的統治基礎仍較好,西方很難實現“改朝換代”的目標。但即使俄羅斯在此輪糾紛中出現大變局,也不應視為俄羅斯的滅亡。
俄羅斯變天后,有可能會在一些國際事務上採取與中國不同的立場,有可能會影響油氣貿易,但並不絕對。比如,歐盟制裁俄羅斯,雙方的油氣等貿易往來依然還在。歐盟當然有所考慮和準備,但確實不曾過於擔心。
如果俄羅斯發生不測,中國當然應該保持中俄貿易特別是能源貿易的平穩過渡,併為之未雨綢繆。但顯然不必忽略客觀實際,過於擔憂中俄的能源貿易會徹底亡結,比作為制裁方的歐洲人還不淡定。
有些人看見油氣,就輕言“唇齒”。殊不知,俄羅斯的油氣主要供給歐洲,難道歐洲跟俄羅斯構成唇齒關係?這樣的話,歐洲制裁俄羅斯豈不是在打自己的嘴唇?
中俄唇齒關係不存在
從地緣政治來看,中俄互鄰且都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在諸多國際事務中也往往有着共同語言,但這並不意味着雙方就能達到唇齒關係的高度,事實上雙方地緣政治競爭的一面也很突出。
比如,俄羅斯正加緊對前蘇聯陣營的控制,這使得中俄在中亞影響力上形成競爭關係,而中亞是中國從陸上連接歐洲、中東等的戰略要地,也是絲綢之路經濟帶成敗的首要關隘。俄在當前經濟脆弱的情況下仍能牽頭於2015年1月初建立起歐亞經濟聯盟,因此不可小視俄在中亞的影響力。中國當然會繼續尊重俄羅斯的利益與歷史影響,但也期望俄羅斯能抱以更為開放的心態。而俄羅斯受壓反倒是一個契機。
對大國結盟起決定作用的因素往往是利益有多大的交匯點(張文木, 2014)。但中俄的利益交匯,目前似乎還主要集中在國際政治層面,而非經貿領域,存在“跛腿”現象,恐怕沒到唇齒相依的地步。
中俄的貿易往來並沒有中國和歐盟之間的大。中國海關總署統計顯示,2013年度中俄進出口總額892億美元,不及該年度中國-歐盟進出口總額5591億美元的1/6。中歐之間在經貿上豈不更符合唇齒關係?
中國原外經貿部副部長龍永圖也表示,俄羅斯經濟與中國相對互補,但由於俄羅斯經濟結構非常單一,所以即便俄羅斯出現大規模經濟問題,也不會對中國經濟產生全面影響(彭大偉, 2014)。
拋開歷史典故的框框,筆者以為“唇齒關係”代表有機體內兩部分的相互配合與依存。若按這樣的定義,中國大陸和中國台灣地區可以構成唇齒關係;俄羅斯和中國卻並不構成唇齒關係,二者本身就不是有機的整體,歷史上俄也佔領或分割中國諸多領土。看到兔子的嘴唇裂為三瓣就想到自己的牙齒很寒冷,這叫“感同身受”,但不叫“唇亡齒寒”,因為那畢竟不是自己的唇。
歷史上來看,蘇聯1991年解體終結,但中國還在繼續,不但沒有受傷、滅亡,還得到了長足的發展。這説明二者是獨立的兩個有機體,從來都無法構成唇齒關係。因此歷史已經證明了蘇聯的“唇亡”不會導致中國的“齒寒”,但“感同身受”地同情一下還是可以的,並作好一定的預防措施以防止中國自身的唇亡,這都是合理的。

中俄口岸雖然繁忙,但經貿往來仍然有限
二戰時期中蘇能結成同盟,主要因為面對足夠強大的共同敵人“軸心國”集團,這使得雙方有着足夠強大的共同利益。現階段,至少在某些人眼中,普京政府已將美國等視為自己的敵人(米爾扎揚, 2014),而中國從來沒有也不應把美國或歐盟視為中國的敵人,中俄沒有足夠強大的共同敵人,無法構建統一的有機體(比如同盟),唇齒關係沒有存在的基礎。
如果僅為了旗幟鮮明地對抗西方主導的國際秩序的目的而進行中俄結盟,更非理性的選擇。國際新秩序的建立並不是簡單地結盟一羣大夥伴、小夥伴,將現今的超級大國趕下台(也不現實)。畢竟,如果一味反美而與俄結盟會導致雅爾塔體制在遠東的崩潰(張文木, 2014)。中俄目前為全面戰略合作伙伴關係,這也説明二者是兩個獨立有機體之間的合作關係,是非常重要的地緣政治關係,但尚不構成唇齒關係。
新冷戰時代需要全盤評估
俄羅斯經濟出現問題、甚至崩盤時,中國救或不救,需要全面評估利弊,不能一邊倒地只談崩盤帶來的“弊”而忽略“利”,同時也要評估救俄行為帶來的利和弊。救助行動宜奉行有所救有所不救的原則。鄰居起火了,我們應該義無反顧地參與救火;但如果鄰居跟隔壁的打架了,而隔壁那幾位也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那麼如何支持就需要巧妙、謹慎了。但打架難免受傷,如果受傷方向中國求醫問藥,中國出售醫藥給需要的一方當然是合情合理的,這也是一種“必要協助”。王毅外長説:“如果俄方需要的話,我們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提供必要協助。”
俄羅斯因鄰里糾紛而出現經濟問題,中國即使要救也是很有智慧的救。“俄羅斯可以用其國內資源作抵押,向中國貸款人民幣”;“救俄羅斯有大利可圖”(佔豪, 2014)。龍永圖雖然表示不會對中國經濟產生全面影響,但也認為“不會看到俄羅斯在經濟方面出現大的問題,而袖手旁觀”(彭大偉, 2014)。這裏需要提醒的是,一味強調救俄有大利可圖會讓救助行為迷失方向,陷入巨大風險中。救助得當,可能有利於中國;而救助不當,不僅可能深陷泥潭,還可能引發俄羅斯的“反彈”。
俄羅斯本身就不想因此次危機而過多地受制於中國,因此過於主動的救助反而讓俄懷疑中國的真正動機。俄羅斯駐華大使傑尼索夫説,俄羅斯做為一個世界玩家不是“二流國家”,不要中國的援助,而是中國的支持(谷棣和胥文琦, 2014)。
不管承認或者不承認,第二次冷戰(新冷戰、冷戰第二季)正在上演。時代雖然不同了,但兩次冷戰還是原來的主角。俄羅斯在兩次冷戰中都獲得了男二號的角色,也可能是剛性有餘、柔性不足、生性倔強的俄羅斯民族性所決定的。隨着時代的不同,第二次冷戰不會像第一次冷戰那樣“冷”,會顯得更温和,以至於有些學者不認為這會是第二次冷戰。但這些學者可能忽略了矛盾的尖鋭性、過程的持久性。冷戰的雙方也在互相指責對方是冷戰思維,而不承認自己有冷戰行為。但歷史終究會一步步向世界表明,這就是活生生的第二次冷戰。第一次冷戰,美蘇對抗最終給中國帶來了難得的機會,1972年中美兩國關係得到改善,伴隨着隨後中國的改革開放政策,中國迎來了難得的30多年穩定快速的發展期。現在,面對第二次冷戰,“一邊倒”的策略進行“抗美援俄”未必是中國的明智選擇。美俄再次對抗,將會大大削弱盛行西方的“中國威脅論”,左右逢源的中國能否再次抓住良機,應該是不言而喻的。
參考資料
谷棣和胥文琦, 2014. 俄大使:俄不需中國援助需要支持 中俄不需結盟. 環球時報, 2014-12-30.
米爾扎揚, 2014. 俄專家:我們視美國為敵人 不能妥協應當對抗. 《環球時報》轉載自《俄羅斯報》, 2014-12-20.
彭大偉, 2014. 龍永圖:若俄羅斯經濟崩盤 中國應不會袖手旁觀. 中國新聞網, 2014-12-19.
王義桅, 2014. 烏克蘭危機啓示錄. 觀察者網, 2014-03-18.
佔豪, 2014. 深度:淺談中國為何要救俄羅斯 力挺俄才能避世界大戰. 新浪軍事, 2014-12-20.
張文木,2014. 論中國海權(第三版). 海洋出版社: 北京, 2014-01. 187-193
中國海關總署, 2014. 2013年12月進出口商品主要國別(地區)總值表. 中華人民共和國海關總署, 2014-0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