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人：向東看，俄羅斯就能看到未來嗎？

不久前，澳大利亞外長朱莉·畢曉普接受了美國新聞網站BuzzFeed採訪。這場採訪使她成為全世界第一個完全用繪文字回答記者提問的政治人物。當被問及“哪個表情最能描述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時，她選擇了一張因怒氣而漲得通紅的臉。在澳大利亞的傳統盟友美國和歐洲看來，俄羅斯第一鐵漢的形象正是如此。但在亞洲，人們往往看到普京柔情的一面，他總是堆滿笑容，廣交朋友。一段時間以來，飽受西方詆譭和白眼的普京先生在推動着俄羅斯版的“重返亞洲”外交政策，並似乎進行得很順利。

中國是俄羅斯最大的鄰國，也是亞洲頭號強國。俄羅斯與中國的關係蓬勃發展，兩國去年5月簽訂了為期30年的天然氣合約，俄羅斯將通過輸氣管線向中國出口西伯利亞的天然氣。去年12月，普京在新德里受到了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的熱情接待——儘管前一個月俄羅斯國防部長還曾與印度的宿敵巴基斯坦簽署了軍事合作協議。而且，就在今年2月莫迪款待美國總統奧巴馬後不久，印度外長就前往北京出席了中俄印三邊會議，並同意“在全球問題上加強協作”。

普京先生在結交新朋友的同時，還不忘與老朋友們鞏固關係。去年11月，越南與俄羅斯簽署協議，簡化俄軍艦在越南金蘭灣的停靠手續。今年5月，普京將在莫斯科舉辦盛典，紀念二戰勝利70週年。普京的邀請名單上包括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以及韓國總統朴槿惠——雖然作為美國的堅定盟友，韓國的樸女士恐怕難以成行。

雖然同為受邀嘉賓的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可能也會缺席這場盛會，但普京已經在建設俄日關係上取得了進展。二戰末期，蘇聯佔領了被日本視作本國領土的北方四島，此舉不但影響了和平條約的簽署，而且在此後七十年中，使俄日關係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日本是富國俱樂部G7的成員，並因烏克蘭問題加入了針對俄羅斯的制裁計劃。不過，安倍一向以能與普京保持良好關係感到驕傲，他不久前向國會表示，希望今年能迎來俄羅斯領導人，商討如何開展經濟合作以及解決領土爭端問題。與安倍的國會發言同一時間，日本副外長正在莫斯科討論普京訪問日本的具體事項。

不難理解安倍先生為什麼如此熱地期望改善日俄雙邊關係。日本不但地理位置靠近俄羅斯，而且對進口能源有巨大需求，是不容俄羅斯忽視的遠東天然氣出口市場。將近30年前，戈爾巴喬夫把俄日關係的發展稱作“以破紀錄的速度一次次重蹈覆轍”。此後，許多日本領導人都期盼能在雙邊關係上闖出一條新路。隨着日本不時感受到中國崛起帶來的威脅，它似乎越來越迫切地希望改善日俄關係。

然而，即使普京如期訪問日本，兩國關係取得突破性進展的可能性並不大。除非俄羅斯全面停止西線的進攻性舉動，改變其烏克蘭政策，否則日本的盟友美國將不可能允許普京在東線開闢新的經濟命脈。此外，同為民族主義者的普京先生和安倍先生，都不會輕易對爭議島嶼做出讓步。

仔細端詳之下，普京在南亞取得的成功似乎也沒有那麼了不起。印度官員和士兵們抱怨，從俄羅斯進口的裝備價格過高且質量不可靠，這使兩國的長期防務合作關係悄然惡化。更讓他們感到惱火的，是俄羅斯與巴基斯坦新締結的軍事關係——據報道，本月初巴基斯坦首次直接從俄羅斯採購戰鬥機的噴氣發動機。今天，雖然印度還未受邀加入由美國領導的聯盟（尚無人提出建立亞洲版北約來圍堵中國和俄羅斯），但從長期趨勢來看，連接印度與俄羅斯的紐帶將逐步萎縮，印度與美國安全關係將日趨密切。隨着美國不再需要巴基斯坦在阿富汗戰爭中提供協助，巴方自然會擔心向來朝三暮四的美國盟友可能轉身離開。因此，巴基斯坦可能願意接受普京的主動示好，與俄羅斯走得更近。

鑑於上文的分析，與其説普京意圖“重返亞洲”，不如説他的戰略核心在於中國。目前，中國是俄羅斯在亞洲最大的貿易伙伴，它對俄羅斯能源有着巨量需求，並且同為聯合國安理會的常任理事國，這是一面至關重要的外交盾牌。但是，俄羅斯對其人口眾多的強鄰無不擔憂——隨着中國的崛起，或許有一天中國渴望的不僅是俄羅斯的資源，還有它廣袤的土地。在短期內，中國與俄羅斯的夥伴關係將呈現一邊倒的趨勢，俄羅斯迫切地需要中國，而中國則未必那麼需要俄羅斯。

中俄天然氣協議可能是俄羅斯為改變現狀而做出的努力。在許多人眼裏，中國從飽受制裁之苦的俄羅斯那裏拿到了一單極為優惠的生意。對俄羅斯來説，天然氣協議產生的正面效果可能是中國將對俄羅斯天然氣產生依賴性。但根據美國國家亞洲研究所的研究，未來十年內，俄羅斯在東北亞天然氣市場中所佔的份額不太可能超過3%；到2030年，這個比率將不超過9%。中國的主要天然氣來源將是澳洲、中東和世界其他地區。

所以，與其説中國會依賴於俄羅斯供應天然氣，不如説俄羅斯將依賴於中國這個善於討價還價的大買家。所以，對普京先生來説，亞洲不是幫助他脱身歐洲困局的出路，反而將給俄羅斯帶來一系列新的問題。

（觀察者網楊晗軼譯自《經濟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