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光:探訪中巴經濟走廊盡頭的俾路支
【4月20日-21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對巴基斯坦展開正式訪問,外界預測“中巴經濟走廊”將是此行的重點。
**巴基斯坦的穩定與繁榮對中國“一帶一路”戰略至關重要。該國俾路支地區資源豐富,位於中巴經濟走廊上,**瓜達爾港正在俾路支省,但經濟落後,臨近阿富汗,邊境人員自由流動,反恐形勢複雜,同時還有分離主義勢力。雖然該地區具有重要意義,但外界研究不多,瞭解有限。
早在2014年3月,一直秉持“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治學之道的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院長李希光教授,曾率領一支9人的隊伍,從北京出發,一路顛簸來到古絲綢之路上的俾路支地區。過去15年裏,李希光教授曾帶領500多名學生到亞洲邊地採訪,開設“大篷車課堂”,三次赴巴基斯坦,考察當地的風土人情,用雙腳丈量土地,在實踐中做學問,為我們展現了一幅生動別樣的異域風情和濃濃的中巴友誼。俾路支擁有獨特的文化風俗,被稱為“世界上最後的未開發地帶”,讓我們再次跟隨李教授的足跡來探尋這片神秘土地。作者授權觀察者網發佈,特此感謝。】

作者到達伊斯蘭堡

2015年3月8日,巴基斯坦總統馬姆努恩·侯賽因(右一)、參議院國防委員會主席穆沙希德(中)與作者在一起談論“一帶一路”
**導言:**一個春天的夜裏,我率領一支9人遠征隊,從北京啓程,飛越河西走廊、天山南北、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喀喇崑崙山、克什米爾雪原、塔克希拉佛教古遺址。一路換乘大小飛機4次,在深山大漠山開車30餘小時,吃了8只烤全羊,7天后抵達俾路支斯坦腹地的查皮,查皮位於伊朗、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三國交匯處,是古絲綢之路迄今仍然在使用的秘密走私通道,也是巴基斯坦核武器試驗場。那裏的男子人人背槍,女子人人蒙面紗。16年前,巴基斯坦參議院國防委員會主席穆沙希德參議員曾來到查皮,他當時是巴基斯坦政府新聞部長,是巴基斯坦爆破首枚核武器的新聞發言人,這次他全程陪同我們這支探險隊深入俾路支腹地。他對我説,“你是世界上第一位深入俾路支腹地的記者和學者。”
3月19日
“喂,是參議員先生嗎?”我撥通了遠在大雪山南坡的老朋友侯賽因。“嘿,教授,你好呀!我正期待着你來參加我兒子婚禮呢。”“當然了,我還為貴公子準備了禮品。”No,No,我們是兄弟,不興這個。”“但我的禮品很特別。”“什麼東西?”“一頭高大健壯的雙峯駱駝馱着兩包絲綢。”“駱駝?這個飛機能託運嗎?”“是洛陽高仿唐三彩駱駝”,我大笑道。“哦,這個禮品最有象徵意義,巴基斯坦是古絲綢之路的橋頭堡,見證過無數騎駱駝從中國來的商人。”
北京飛往西域首府的波音777滿座,無一空位,全是中原人,看不到一個突厥乘客面孔。空姐中有一個白皙皮膚、高鼻、長腿細腰的西域姑娘,她眉毛濃黑細長,長睫毛下瞪着美麗明亮的大眼睛。她在飛機起飛後不久用胡語廣播。
飛機準點降落西域首府。外面積雪未化,天氣寒冷,比北京低10度。航空公司一小夥子舉着我的名字,在機艙門口迎接我,“您是明早轉機去俾路支斯坦的旅客嗎?”“沒錯。”“要我們幫您安排住宿嗎?”“不用,我自己定了一家旅店。”汽車拉着我和沉重的行李停在了一家伊斯蘭風格的酒店門口。
通往俾路支的道路自古以來就是條險路和戰略要道,俾路支是伊朗高原的一部分,西鄰伊朗,北鄰阿富汗的坎大哈,東鄰巴基斯坦的旁遮普,南鄰阿拉伯海,與阿曼隔海相望。中國新絲綢之路最重要的走廊是喀什到俾路支港口瓜達爾的公路、鐵路、天然氣和石油管道。但巴基斯坦學者説,美國公開支持俾路支的武裝分離活動,希望變俾路支為第二個阿富汗,阻撓中國的新絲綢之路戰略。

俾路支地區位於伊朗、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三國交匯處
3月20日
當地時間凌晨3時,被旅店服務員叫醒,不遠處的機場候機樓燈火把黑空照得通明。起牀,沖澡,穿上厚羊毛衫,外邊套上毛背心,身背電腦包,拉着大行李箱,乘車去機場。去大雪山南面的旅客,排着長隊,看上去都是中原人,只有一位個頭嬌小的金髮高鼻深目女子夾在中間。
邊檢軍官翻着一本護照看了半天,然後盯着一位清華的同行者問,“你叫什麼名字?”等待登機安檢的人排了100多米的長隊。安檢人員要求每位乘客脱鞋,解褲帶。安檢區充滿了臭腳丫子味道,可憐的安檢小姐還要用安檢棒挨個觸摸每個人的臭襪底。
“飛機進山了”,西域空姐在廣播中説。我心頭一緊,臉貼着窗户往外看。喀拉崑崙山如西王母揮舞神斧切割一般,一條條萬丈深淵,一道道萬丈尖峯。從山影看,飛機往正南飛行。“馬上飛躍大雪山,飛躍時間為2分鐘。大家坐好,千萬不要走動”,空姐接着説。飛機在距大雪峯頂約2000米處飛過,我抓拍了長長機翼從冰峯右側擦肩而過的照片。半小時後出山,飛機轉向東飛,準備降落在大雪山南面的機場。
從西域首府一直往南飛,翻越天山、大漠、和田。早晨7時開始飛躍喀喇崑崙山,看到了大漠與大雪山的分水嶺、一個外星世界。
飛出萬年冰冷的千里雪原,看到了印度河,冰山開始讓位給青山,山坡上出現麻麻點點的房屋,然後進入克什米爾,喜馬拉雅山脈最西端。馬爾格拉山是我拍到的喜馬拉雅最後一座山,是喜馬拉雅山脈的起點。馬爾格拉山腳清真寺四座高塔直插雲霄,我到伊斯蘭堡了。
出了機場,天氣炎熱。兩個搬運工把我們十幾件行李捆綁在中巴的車棚頂上。荷槍實彈的士兵乘警車,為我們開道。半小後,車進入國家信息科技大學。“老師您好!請喝果汁”,一位白淨的青年男子端着一杯橙汁走到我跟前用中文説。“你是中國人?”我問。“我來自雲南,在這讀書。”“姓啥?”“姓馬。”“回族人?”“是的。”“中國同學中回族多嗎?”“90%以上都是回族。”
汽車沿途經過了5個武裝士兵設置的卡哨,才到我們下榻的索琳娜旅館。十幾個身挎AK47步槍、着藍色軍服的官兵在門口攔住了我們的車。當地朋友悄悄對我説,“巴林國王這兩天住在裏面。國王政敵很多,總擔心刺客。待會兒他一回國,你們就可入住了。”索麗娜酒店外觀簡樸,但過了三道安檢後,一進大廳,好像到了阿富汗國王或波斯皇帝大流士的花園式行宮。“中國總理來訪就住在上面的總統套間”,當地記者説。
3月22日
車在灌木叢的土路上開,一路塵土飛揚,司機不斷停車問路。黃昏時車在馬爾格拉山下一村落旁停下。我們氣喘吁吁踏着石路往上爬。“歡迎來到唐僧西天取經之地”,拉來在廢棄的寺院門口迎接。唐僧稱此地為呾叉始羅國(塔克希拉)。50歲的拉來守護唐僧寺已20年,他説,“這裏沒啥遊客,偶爾來幾個中國人。”
“唐僧住這間房”,古寺院守護人拉來指着第26號僧舍説。房內牆上築佛龕,牆頂開天窗。“唐僧睡地鋪”,拉來説。來自12個國54個學生在此學習,他們自己磨面、做飯、吃飯。院內有糧倉、石磨、廚房和餐廳。“唐僧學習優異,學院以他面容造一佛像。為顯唐僧智慧,這裏曾嵌鑽石”,拉來指着佛腦上一洞説。
唐僧取經的西天有兩處:位於巴基斯坦的塔克西拉菊蓮大學和位於印度的那蘭朵大學。拉來説,“唐僧在菊蓮大學學了18門功課和5種語言,其中包括梵語、印度語、羅馬語、阿拉米語和去盧文。去盧文是南疆和北印度(巴基斯坦)的共同語言。”21年前,我從和田進入大漠,看到考古學家在尼雅發現的去盧文木簡。
“你是這個村農民?”“我是坦克工程師”,身穿白色莎莉、頭戴穆斯林白色帽子的薩辛克答,“我在山下重工業廠製造坦克,我跟中國人學造坦克,現在還在上班,家在山下。”薩辛克跟三位朋友在山頭古廟石登上坐着聊天,寺廟是唐僧西天取經處。穿綠色莎莉的牧羊女在寺院後山坡上放羊。
在唐僧取經的那座寺院腳下是中國援建的巴基斯坦坦克製造廠。謝利克是當年的廠長,他的任務是配合當時的中國援建組組長工作,兩人結成好友。謝利克後任國家計委主任,他的好友後任中國政壇老大,現已退休。昨晚,謝利克在家裏請我喝茶説,“親中國必然親巴基斯坦,親巴基斯坦必然親中國。”

俾路支的駱駝
3月23日
車來到十字路口,正趕上紅燈,停了下來。突然一羣少女擁到我們的車窗前,敲窗伸手要錢。這些人多是流落在伊斯蘭堡的阿富汗少女,她們聚在十字路口,攔車乞討。
今晚我應邀參加普什圖人領袖女兒婚禮,會場內外到處是軍警,不知誰是來自阿富汗或塔利班地區。一百年前英人強行將普什圖一分為二,一半在巴基斯坦,另一半在阿富汗。雖然普什圖人被英國人分為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但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相鄰的普什圖人不承認國界,自由過界參加婚禮、家族聚會或部落長老大會。
普什圖人是雅利安人,為阿富汗第一大民族和巴基斯坦第二大民族。普什圖人處在絲綢之路十字路口,19世紀至今該族一直與英國人、蘇聯人和美國人作戰。普什圖人以好客、庇護及復仇為原則,財富多寡以黃金、土地、女人為標準。塔利班都是普什圖人。
在普什圖人婚慶聚會大帳裏,阿富汗老師領着她三個女學生走到我跟前説,“我們想跟您這位遠道而來的中國客人合影。我們阿富汗人祖祖輩輩與中國人做生意。中國人從不欺負我們,不侵略我們,不轟炸我們。但是,今天,我的學生都成了難民,在白沙瓦大學讀書。”“讀什麼專業?”“新聞”,一位學生答道。
“美麗的姑娘,你究竟想嫁給美國人?還是想嫁給這些英俊的普什圖小夥子?”老朋友侯賽因指着這羣來自巴基斯坦和阿富汗普什圖族部落區的小夥子,問考察隊的中國年輕女翻譯。巴基斯坦和阿富汗部落區的普什圖人構成了塔利班武裝的主體。
3月24日
今夜將飛往地處伊朗高原的俾路支省,那裏人煙稀少、荒涼野性,缺水、缺路、缺住房。北靠阿富汗、西鄰伊朗、南瀕阿拉伯海、東靠信德,是中國通往伊朗捷徑。俾路支有兩條鐵路通往伊朗和阿富汗邊境。如果中巴鐵路修通,中國人可乘火車去伊朗和阿富汗。俾路支省富有石油、天然氣、金礦、銅礦、綠松石。
已近夜裏十點,汽車帶着行李快到達機場時,翻譯驚叫,“哎呀,我的電腦忘在酒店大堂沙發上了。”再過半小時就要登機了。“不要着急,我讓飛機推遲起飛,等酒店派人把你的電腦送到機場後再登機”,陪同的議員説。一個半小時過去了,酒店司機來電説,“汽車堵在路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機場。”“唉,大家不要等了,電腦不要了,早點登機吧,”翻譯説。“再等5分鐘,”議員説。剛在飛機落座,翻譯的筆記本電腦送到了機場。機上近400名乘客等了近兩小時。機上的中亞男女乘客,大家毫無怨言,都在默默地等待起飛。


在地圖上查找路線
3月25日
凌晨2點,飛抵阿拉伯海畔的機場。在蘇丹做生意的商人謝赫開着一輛防彈車、帶着年輕美貌的第二房妻子和兒子來機場迎接我們,下榻在齋月酒店。
“如果你們覺得在俾路支不安全,我可以給你們一支私人武裝”,矮胖的俾路支執政黨主席哈舍爾一見面就説。哈舍爾參議員的父親是俾路支前省長。“哈舍爾主席相當於中國邊疆欽差大臣,十分強勢”,侯賽因參議員説,“在俾路支,哈舍爾參議員至少可租一個私人武裝給你,今天的阿富汗不就租給了外國人。在這個地區,你有錢,什麼都可以租,你可以租下阿富汗。”
穆沙希德參議員和哈沙爾參議員陪我們飛往大班釘。大班釘意思是“給野馬上馬掌的大釘子”。大班釘有人口20萬,地處巴基斯坦、阿富汗、伊朗交界處。中國在阿富汗開採的世界最大銅礦的礦石將從這裏去瓜達爾港上船。從卡拉奇到俾路支斯坦的腹地大班釘1000多公里,要飛行2個多小時。
我們到了機場辦理登機手續。“你們一行人中有四人不能上飛機”,航空公司機場人員説。由於航空公司賣出的票超員,誰先辦票就讓誰先上飛機。我們留下4人在卡拉奇等候。我們乘坐的是40人的螺旋槳小飛機,而且不按登機牌座號就座,上了飛機後自己選座位。走進飛機艙門,我驚訝地發現這架飛往俾路支的飛機上坐滿了中國人。
從卡拉奇起飛後,飛機朝伊朗和阿富汗方向飛。一小時後,眼下出現大片荒漠沙丘,看不到房屋、樹木和河流。“大沙漠下面都是石油”,我身旁的當地商人阿里説。一箇中國乘客説,“我們來自中國各地。有300多中國工人在俾路支開採黃金,另外僱傭了1500名當地工人。去年開採了一噸黃金,賣給了韓國。”
坐在前排公務艙的穆沙希德參議員站起來,轉過身,用中文向飛機上的全體中國乘客説,“你好!”大家毫無表情地望着他,沒人應聲。我問飛機上一位身穿紅色體恤衫、來自湖北的40多歲男子。他説,“我是第一次來俾路支。我是個冶煉工人,我不知道在這裏能掙多少錢,只聽招我來的老闆説,阿富汗礦多。”
飛機開始下降。在起伏不斷的高山、丘陵、沙丘和大漠間,看不到樹木,卻見土坯房屋和零星的村落。在那低矮的房屋裏居住的是什麼人?農民、牧民、分離主義分子、塔利班?“這裏到阿富汗邊境只有80公里。巴基斯坦和阿富汗邊境無人看管,人員自由往來,每天雙方各有10萬人進入對方邊境。如果塔利班領袖奧馬爾藏匿俾路支不足為奇”,穆沙希德參議員説。
飛機降落在俾路支腹地的查皮,這裏是古絲綢之路迄今仍然在使用的秘密走私通道,也是巴基斯坦核武器試驗場。16年前,巴基斯坦參議院國防委員會主席穆沙希德參議員曾來查皮,他當時是巴基斯坦謝里夫政府的新聞部長,是巴基斯坦爆破首枚核武器的新聞發言人,這次他全程陪同中國探險隊深入俾路支腹地。他對我説,“你是世界上第一位深入俾路支腹地的記者和學者。”
在手持鋼槍的武裝人員前呼後擁中,查皮地區酋長阿曼率領了俾路支斯坦大班釘地區的全體部落首領和上層人物來小機場迎接我們的到來。阿曼酋長是大班釘地區最高行政長官,是老酋長的兒子,俾路支省的大地主。長着長長白鬍須的部落領袖親切地與我握手並拍照留念。
俾路支斯坦跟新疆一樣,地廣人稀,汽車在荒漠裏開上一天車,也難遇上一個人。“大班釘是巴基斯坦的羅布泊”,穆沙希德參議員指着附近一座黑色的大山説,“1998年巴基斯坦在這座山裏試驗了核武器,這座山就是核爆炸產生的巨熱給烤黑的。
晚餐,主人阿曼讓大廚在地爐裏烤了兩隻山羊和一摞饢給我們吃。沒有筷子和刀叉,我用手抓起一大塊羊羔肉,就着礦泉水、黃瓜和大葱,飽餐了一頓烤全羊。“仔細品嚐這種烤全羊的味道,就像跟你心愛的女人做愛一樣享受”,俾路支省執政黨主席哈舍爾逗樂説。
入夜,在武裝人員車輛的護衞下,從荒漠深山考察出來,來到一個綠洲小鎮,住進一個高牆緊圍、燈光混暗的三層小樓裏。小院裏、樓門口、樓梯口,站了十幾個手持步槍的俾路支武裝人員。“這些家丁今夜為你們站崗,放心睡吧,明早7點吃飯,8點進山”,參議員説。
夜裏,俾路支温差極大。旅店的牀上只有一條毯子,看不出被多少人使用過。沒有辦法,只好裹着衣服、圍巾和襪子,蓋上髒兮兮的毯子躺在牀上。

俾路支“武裝分子”
3月26日
在俾路支住的是5美元一間小旅店,蓋着薄薄化纖毯子睡了不到4小時就凍醒了。窗外雞鳴狗叫此起彼伏,拖拉機噪音不斷。從陽台上望去,東方破曉,羣山環繞。一矇頭遮面持槍男子在旅館門前站崗,門口木樁拴一小驢。清掃馬路男子在馬路對面點燃垃圾堆,一羣野狗從吐着煙火的垃圾裏尋覓食物。
小旅館裏沒有熱水,沒有洗漱用具,只有一條毛巾和一塊肥皂。廁所是壞的,馬桶沒法衝。
清晨街上汽車嘈聲把我吵醒。從牀上爬起,來到陽台往下看,8個背槍男子分乘兩輛皮卡,耀武揚威從街上駛過。這是一個看不到女人的背槍的男人世界。兩天過去了,無論是在街頭、村頭、家門口見到的人,還是行人、旅館服務員、餐廳侍者、掃大街的,全是男人。酋長昨天答應帶我去採訪一農户並説“看不到家裏的女人”,後來酋長好像忘記此事。
早飯後,酋長阿曼親自駕駛越野車載我和兩名參議員進入俾路支大漠。沙漠裏不斷看見吃草的單峯駱駝。我們行駛新修的公路上,這條路與英國人早年修建的鐵路平行,朝太陽落山的方向走。這裏是三國交界處,前方是伊朗,鐵路北邊是阿富汗。鐵路每月才見到一列火車,從來沒運過旅客。當地人不坐火車,騎駱駝。
今天要在靠近阿富汗和伊朗的山裏考察一天,太陽落山後才會往回返。四百年前,伊朗美女奴菊杭在此地一個叫“一棵樹”的綠洲愛上了莫卧兒皇帝。我們進入了波斯文化圈,當地人的名字多是伊朗名字。路上不斷有滿載伊朗人的大巴迎面駛過。每天有兩百輛大巴從伊朗往來巴基斯坦,邊民不需要護照。
42歲的酋長阿曼駕駛第一輛越野車,後面跟隨着十來輛吉普車和他的私人武裝車輛。酋長是大地主,也是當地首席部長。兩月前剛娶第二房老婆,他岳父共娶四妻,生了28個孩子。“俾路支仍然是封閉的封建社會,中國的投資將會給這裏帶來開放和社會進步”,穆沙希德參議員説。
荒漠裏出現一片片長滿棗樹的綠洲。酋長説,“這些棗樹是我爺爺早年從沙特帶回種子種下來的。”綠洲的水是通過地下運河和地下儲水系統灌溉的,當地人稱這個地下水渠“喀磊思”,來自古波斯語。新疆天山腳下都是這種地下渠井,當地人稱其為“凱爾井”。
沿途一看到駱駝出現在沙漠裏,開車的酋長就提醒大家去看,“聽説中國男人老擔心自己的東西不行,亂吃補藥。其實駝奶是最好的壯陽藥。俾路支男人彪悍,平均娶3到4個老婆,靠的正是天天喝駝奶。女人喝駝奶也見效,三個月後準保懷孕,而且是男孩。”

主人阿曼讓大廚在地爐裏烤了兩隻山羊和一摞饢給大家吃
過了巴基斯坦邊防軍營地和哨所,阿曼酋長駕駛打頭的車,他憑着記憶在看不見車轍的山間土道上開。迎面突然出現兩輛阿富汗過來的大卡車,車上裝着四塊切割好的大理石。“這些大理石將運到卡拉奇港,然後裝船運往中國”,酋長説。“這裏安全嗎?”“請您放心,我的私人武裝一直跟着我們。這裏有三種人可能會襲擊我們。一是塔利班,二是俾路支解放軍,三是美軍無人機。美軍無人機會把我們的車隊當成塔利班進行打擊。”
我們的車隊沿着一條狹窄的土道進入綿延幾百公里的深山,越來越靠近阿富汗的海曼地區,當年阿富汗人在這裏打死了全部英國入侵者,只留下名叫布萊頓的軍醫作為活口,把剝下來的英國官兵的人皮帶回去向英國女王轉達阿富汗人民的嚴正警告:“不要再來惹我們了。”
車停了下來。酋長到路邊採了一束紅花讓我看。“這是野生鴉片。我們進入了野生鴉片的生長區。美國入侵阿富汗前,阿富汗毒品走私為零,而今,阿富汗每年毒品走私高達100億美元。塔利班、美軍、非政府組織、甚至聯合國機構都有人走私鴉片。”“不過這裏的鴉片是非轉基因的野生綠色食品,有益健康”,穆沙希德參議員玩笑道。
深夜,天空一片黑暗,車停在一個高牆電網的大宅門前。酋長讓我在車裏等候,他帶參議員進了大門,只留下他的兩名私人保鏢守在車前。車停在一狹窄高牆間的泥路上,黑暗中,持槍男子來回晃着槍,我深怕槍口對着我不小心走火。半個小時過去了,酋長跟他弟弟才走出來。他的私人武裝分乘3輛吉普護送。
3月27日
車隊從小旅店出來,拐進旁邊村莊土道,一分鐘後出村,到達了沒有停放一架飛機的小機場。大班釘機場安檢議員看我們是中國人,十分友好,隨便用手在我們身上敷衍地摸了幾下,就放行了。
俾路支酋長也上了螺旋槳飛機,坐在我對面,他要護送我們到瀕臨阿拉伯海的卡拉奇。俾路支之行即將結束。3月19日晚啓程,飛越天山、塔克拉瑪干沙漠、喀喇崑崙山、克什米爾雪原、塔克希拉佛教古遺址。一路換乘大小飛機4次,在深山大漠山開車30餘小時,吃了7只烤全羊,7天后低俾路支斯坦。那裏的男子人人背槍,女子人人蒙面紗。
“你終於成功地成為了第一位進入俾路支腹地的記者和學者,”查皮山區酋長阿曼對我説。查皮隱藏着走私石油、鴉片、大理石、寶石和青玉石的秘密通道。
在深山大漠裏旅行1000多公里後,昨天中午離開了“世界最封閉的角落”——俾路支、阿富汗和伊朗的山區。今天中午從地球最後的禁土回到了文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