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梆:英國街頭,黑的士和優步之戰
【這幾日,國內神州專車和優步的微博大戰正酣,法國多地的出租車司機則已經點燃了怒火。由於不滿被美國知名打車軟件“優步”(Uber)公司搶生意,法國多個城市的出租車司機25日再度在街頭示威抗議,首都巴黎更是因此幾乎變成“堵”城,交通幾近癱瘓,到處是被燒燬的Uber車。自優步在全球各地開展普通打車業務後,以極具進攻性的姿態向全世界出租車業開戰。自2014年下半年開始,西班牙、比利時、法國、葡萄牙已先後禁止在國內使用優步,目前,法國憲法法庭正在審核這項禁令是否違憲。 】
在過去的五十年中,很多職業逐漸衰退,比如工業化畜牧斷送了傳統的送奶工,大型成衣加工廠取締了個體小裁縫,互聯網直接導致了郵差的沒落,自動售票機取代了售票員……這其中的變化,事關為稻粱謀,投射在個體身上,難免是極具戲劇性的。
今天,倫敦黑的士(black-cab)出租車司機們,就面臨着一個生死挑戰。
“黑的士”是什麼?它是倫敦出租車業內年紀最大的出租車,現年57歲。相信很多人即使沒有去過英國,也在黑白電影裏見識過它那老爺車般的復古造型,以及它那不緩不急的紳士風度。它曾經是大不列顛昌盛時期的標誌,它的川流不息,與紅色電話亭的街頭點綴,曾經是倫敦街景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穿着Burberry 的雨衣,像逃避鏡頭追捕的名媛那樣,驚慌卻不失優雅地閃進一輛黑的士,消失在Piccadilly的人流之中——曾經,而且在某種程度上,仍是一種讓人凌亂的“英倫風”。

黑的士固然很炫,但要想成為一名黑的士公司旗下的司機,卻並非易事。你必須得通過“Knowledge of London(倫敦知識考試)”。根據倫敦交通部(TFL)的報告,能最終通過考試,並獲得營業執照的司機只有三到四成。
通常,你得花上三到四年的時間,在倫敦市中心,比如只有6英里的Charing Cross路段,在風雨招搖之中,在讓人想死的交通堵塞之中,迂迴曲折地開上近2萬英里,且不出錯,才有可能拿到執照;同時,你還得在出租車司機學校Knowledge(路學)裏畫地圖,花上幾百個小時,畫出從各個地鐵站到各家酒店/旅館,各種餐館到各種辦公大樓,各種劇院到各種廣場的最快捷路線圖;此外,你還得對25000條倫敦大小街道的各種名勝瞭如指掌……黑的士司機Jimmy Williams就曾參加過這個考試,他形容考試的難度:“比學士文憑還難!”倫敦交通部出租車管理中心的負責人John Mason説:“在那些仍把職業領域裏的各種絕技視為榮耀的時光裏,很多考官想盡辦法讓學員們迷失方向……現在,沒有人再這麼做了。”
今天,新一代的司機們用Satnav,即衞星導航系統。新一代的司機們多半不會選擇加入黑的士那高貴的隊列,因為沒有人願意參加那種有如“一代宗師煉成記”般的地獄考試。新一代的司機們希望拿到駕照的第二天就可以掙到錢,而“優步”則為他們的夢想提供了各種可能性。在倫敦,想成為一名優步司機,只需要有效駕照,汽車年檢單,保險單,以及PCO(公共交通辦公室)頒發的出租車營業執照就可以了(Uber.com),而且不用擔心自己是否是白人,是否説純正英語,是否土生土長,也就是説,一位來自南非或者馬來西亞的女性移民,也可以成為優步的出租車司機。而在黑的士的殿堂裏,93%的司機大佬們是白種男性(《衞報》2012.12.9)。
黑的士司機們,就這樣成了被優步淘汰的對象,箇中悲憤,是人都可以理解,好比牛津畢業的和高中畢業的搶飯碗,而且還輸了,叫人怎麼服氣?所以目前只有非常少數的黑的士司機投靠了優步,大多數則留下來,繼續死磕。

入行門檻的降低,讓黑的士司機們憤憤不平,而乘客們卻不以為然。“願意乘坐黑的士的,不是有錢人,就是受虐狂”這是《衞報》留言版上英國網友們的其中一條反饋。《獨立報》就此,曾做過一項比較調查:一模一樣的旅程,黑的士司機花了20分鐘,收費16英鎊;而優步司機只花了18分鐘,而且收費才10英鎊,比黑的士便宜了37.5%。即使加入了優步的黑的士,在所有的出租車型中,被叫率也不高——儘管人人都承認它氣派,它復古,它的司機們是出租車行業的李小龍(且有着一口純正的倫敦腔),它是倫敦的百科全書等等,但是消費者們更喜歡 “時尚,快捷,便宜”,喜歡陶醉於“總融資高達100億美元”之類的硅谷神話。用優步,還代表着消費意識形態領域裏的某種“與時具進”,尤其是不用現金,直接刷卡的感覺(難道不是叫“爽翻了”麼?)。
上週,一位黑的士司機路遇倫敦市長Boris Johnson,大罵其目睹黑的士的沒落,見死不救,倫敦市長卻讓他滾蛋並建議:“你為什麼不去死?”
近年來,反對優步的示威遊行,遍及布魯塞爾,巴黎,柏林,休斯敦,新奧爾良,西雅圖,邁阿密,紐約,芝加哥,温哥華,多倫多等全球各大城市,多半都是由像黑的士那樣的,傳統意義上的司機們發起的。
是否該沿襲傳統的打車方式,站在馬路邊像孟姜女一樣招手,還是使用類似優步那樣的打車軟件,在手機熒幕上輕輕滑動拇指?本質上説,這並不是一個道德問題。但是叫人家去死,就未免太刻薄了。叢林裏並非只有黑的士司機們這羣困獸,每分每秒,每行每業都有一羣人,在瀕臨滅亡的焦慮裏翻江倒海,今天是你,明天很可能就是“我”。
目前,西班牙法院呼籲歐盟最高法院將優步規範化,英國也在考慮讓優步司機們通過英語和“Knowledge”之類的考試,都是為了提高行業內競爭難度,讓每個人手裏都有幾枚重量級砝碼,也算某種程度上的救死扶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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