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蕊蕊：A股暴漲，是高盛説對了還是……
中國A股指數半月來水銀瀉地，股災驚心動魄，人人盼望救國軍。觀察者網財經一哥作者“何處擊”不禁揶揄，到了股市，經濟理性人假説到哪去了？資深投資人熊鵬也説，現在的股市是羣眾運動，信心沒了，指數就沒了。蕊蕊我最近加入某網站粉絲羣聽大家談股票，發現還真是，無論網友平日多理性無論平日什麼派別，到了分時走線圖面前都一樣。今天上午，走線圖升了網友就喊“我昨天説的對吧，國家隊救市牛吧，要相信我吧”，一會兒跌了又有人喊“哪個傢伙昨天説會漲的？”經濟危機論調又高漲，連之前喊漲的自己都開始罵人了，罵空方罵政府罵第五縱隊。這樣的戲碼天天重複上演。
就在迷茫之際，昨天高盛發話了，這個國際金融界老江湖在此關鍵時刻堅定地跳出來為中國股市喊漲，一下子又讓天台上很多人猛回頭。
在索羅斯悄悄入住香港之際，7月8日，高盛駐香港的中國策略師劉勁津（Kinger Lau）卻高調放話預計，未來12個月內滬深300指數將上漲27%，政府的支持措施將提振投資者信心，而且貨幣寬鬆政策將刺激經濟持續增長。劉勁津甚至明確指出，“A股不在泡沫中”，“槓桿頭寸並不足以引發市場崩潰，估值仍有上升的空間”。
兩天前，這位劉策略師也曾向媒體表示，對中國股市的看法仍然樂觀，預測滬深300指數12個月目標位為5000點。
27%！5000點！“中國政府仍有救市工具”！高盛釋放的正能量似乎對中國的救市效果起到催化劑作用。7月9日滬指低開之後，開始強勁上攻翻紅。截至10時30分，兩市共114只個股漲停，創業板共194只個股上漲，無個股下跌，其中43只個股漲停。與此同時，公安部像騎着神牛一樣迅猛出動，副部長慶豐同志帶隊到證監會排查惡意做空。一大波利好消息襲來，似乎擊潰了股民們對空方的恐懼心理，除了歡呼相信黨和政府的，甚至也有人歡呼：信高盛，得漲停！
看似救國軍有了國際縱隊配合，形勢忽然一片大好。擊哥更冷靜些，在前天大力推薦高盛前高管申毅關於救市的言論之後，今日擊哥告訴蕊蕊，最新的救市方式雖然粗暴了一點，但也確實是在恢復流動性上做文章：國家通過查抄空頭，降低IC1507的開單量，然後出面做多，讓場內小票機構有機會開出套保盤，降低他們的拋壓。再通過公司分批停牌，再次降壓。最後賣出第一天第二天救市頂住指數的大票，讓沒槓桿的散户資金站崗，轉身買跌停上的小票，實現了騰挪解開槓杆。因此提供了流動性促進成交，成交有了自然就有了價格。提供流動性主要靠在期貨上做多頭，以便場內資金開出空頭套保來套利，套利的多了，自然就出來底部。
高盛説什麼，無論如何大家都會認真對待，這次也一樣。即便以往那麼多金融玩家被高盛黑了，最後也得回過頭來一邊舔傷口，一邊仔細回味高盛當初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這一次高盛到底帶來什麼？
也許一開始就被高盛説中了
從去年10月至今年6月底，A股總市值已增至58.46萬億元，相較去年年底的37.25萬億元增長了21.20萬億元。滬指從3235點漲至4277點，大漲32.23%。
高盛對中國股市的預期，也隨着A股的飆漲一路高歌。
早在2013年12月，高盛就在其發佈的2014年頂級投資策略中，建議投資者在2014年通過香港恒生中國企業指數（HSCEI）做多中國股票。
到2014年的11月，人們又聽到了類似聲音：高盛私人財富管理部大中華區市場主管嚴力耘在接受記者專訪時表示，股票和美元是2015年最值得看好的兩大資產類別。他預計，Ａ股明年會顯著上揚，升幅或為兩位數。從2014年6月份以來，高盛就一直維持着對中國股市的“超配”評級。
2015年4月，A股已飆漲78%，在金融危機之後首次站上4000點大關。此時已有分析師指出，由於中國經濟正在走緩，中國股市過熱恐有泡沫。但高盛顯然並不擔心，依舊釋放樂觀信息：4月中旬，高盛亞洲總經研究主管Timothy Moe表示，中國股市雖然投機氣氛很重，但不表示派對今天就會結束。
彼時股市確如高盛所預料的一路上漲，4月27日，滬綜指數收漲3.04%，再創七年多來高點，高盛似乎也信心爆棚，更加孜孜不倦於唱多。5月5日，高盛分析師MK Tang甚至預測，這輪牛市最多會提升中國GDP0.7個百分點！在一片“中國經濟將下行”的預測中，高盛的聲音無疑顯得有些特立獨行。
到6月中下旬，股市急轉直下，從最高的近5200點一路飛流直下，逐步跌破5000點、4500點，直至3300點。
眼看大勢已去，又是高盛試圖用歌聲把股民從天台上喊回來。6月26日，高盛私人財富管理中國區副主席兼首席投資策略師哈繼銘向媒體表示，“漲得太快出現調整是很正常的，跌一跌沒關係。長期來看，大類資產配置仍看好股市，不會因為短期波動而改變。”
畢竟是世界老牌投行給的定心丸，中國股民還是買賬的。想了想靜了靜，又從天台轉戰到了交易所，果然看到了紅色的旗幟在前方揮舞。
但久經考驗的中國股民和金融界人士依然有理由懷疑，高盛這時候把大家從天台上喊回來，是不是準備讓眾人踏入另一個局呢？
別跳，高盛會給你介紹更高的天台
高盛的“業績”很多，比如希臘
過去幾周，提醒股民逃離的聲音雖然説對了事情，但不會讓人歡喜。高盛在關鍵時刻加油打氣唱多A股，讓煎熬中的中國股民多少心存感激。這一次，大家可以受用一下。從容之際，正好看看高盛以往在全球放過什麼風，做過什麼事。
千里之外，正處於債務危機懸崖邊的希臘人民，對高盛恐怕就沒有那麼多好感了。
人家經歷的是長痛，這個故事啊，一講就要回頭到2001年，彼時希臘正在為能不能加入歐元區犯愁，當時希臘的債務情況並不符合歐元區成員的要求。根據1992年簽署的《馬斯特裏赫特條約》，歐洲經濟貨幣同盟成員國必須符合兩個關鍵標準——預算赤字不能超過國內生產總值的3%和負債率低於國內生產總值的60%。當時的希臘不能滿足這兩個條件。
就在希臘一籌莫展之時，高盛集團出現了。一位名為安提歌尼·勞迪亞蒂絲的女高管提出了一個複雜的幕後交易策略，為希臘量身定做出一套“貨幣掉期交易”方式，幫其掩蓋了一筆高達10億歐元的公共債務，從而符合歐元區成員國的標準。
高盛的熱心當然不是無償的，根據歐盟官員的披露，高盛在此次交易中獲得了高達3億美元的佣金。就這樣，高盛把垃圾股希臘包裝“上市”了。
2004年歐盟統計局重新計算後發現，希臘國債赤字實際高達3.7%，超出了標準。而希臘為掩蓋最初的謊言，不得不繼續製造更多的謊言掩飾債務和赤字。就這樣，希臘在壞賬漩渦中越陷越深，直至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終於引爆了這顆定時炸彈。
知道牌底的高盛當然從一開始就已經把風險捏在手心，為了確保自己對希臘借貸的資金安全，高盛早就有所準備，“信用違約互換（CDS）”（觀察者網注）就是高盛的“留一手”。
在完成與希臘的交易後，高盛向一家德國銀行購買了20年期的10億歐元“信用違約互換（CDS）”保險來分散風險，以便在債務出現支付問題時由承保方補足虧空。就這樣，歐元區最大最強的市場經濟體德國也被高盛悄悄拴在了希臘債務這根繩上。
“這正像你為鄰居的房子購買火險——這樣你就有動機去燒燬那房子。”意大利聯合信貸駐慕尼黑的信貸策略部門負責人菲利普·吉斯達奇斯曾這樣描述高盛此舉。
至於高盛的動機，除了經濟利益驅動之外，很多分析都將其和美國政府聯繫起來，畢竟它一直被稱作是“政府的高盛”。高盛此舉也許正是華盛頓在歐盟“摻沙子”戰略的表現，以避免歐元對美元的威脅，阻礙歐洲一體化進程。
唱多中國，高盛是華盛頓的好幫手
高盛的“業績”當然不止這一件。這裏暫且不談其在日本的投機行為，也不談在巴西的內線交易，以及2010年那場連美國社會都感到震驚的“欺詐門”事件，僅僅來看這些年高盛在中國都做了什麼，也可以對高盛有更客觀的看法。
2006年，高盛投入9615萬元入股西部礦業，此後就開始不斷減持西部礦業。據計算，高盛在一年時間合計減持西部礦業超過1.78億股，獲利高達17.47億元。
2007年，太子奶集團董事長李途純與高盛等投行簽下一份暗藏對賭合約的引資協議。此後，高盛一面發佈中國乳業市場利空報告，一面借勢抄底，用嚴苛的約定迫使太子奶急速擴張，使得資金鍊本已緊繃的太子奶最終跌向破產深淵。
所以深諳高盛的人會説，你把高盛當幫手，高盛悄悄把你當對手，知道了你的底牌，就更好吃空你。
更突出的例子莫過於高盛一邊發佈報告看好中國經濟，一邊減持全球市值最大的工商銀行股票。2005年，高盛剛剛成為工行投資者之時，它還一心為其大唱讚歌，與之前對中資銀行業的“唱衰”形成鮮明對比。2013年5月20日，高盛出售其在中國工商銀行所剩持股，共套現11億美元。至此高盛已經清空所持有的全部工行股份，在不計算匯率變化和分紅影響的情況下，高盛2006年投入的26億美元，累計獲利已達72.6億美元。
我們再看一次2005年，就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高盛的操作軌跡：正是在那年，華爾街全面“唱衰”中國房市。道理很簡單：只有在唱衰之後低價“進場”，才可以在樓價高位“離場”獲利。
自2008年經濟危機以來，美國許多老牌投行轟然倒地，高盛不僅沒有受很大沖擊，甚至還憑藉政府100億美元的救助成為最大贏家。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這些陰謀陽謀被大家看在眼裏恨在心裏，《華爾街日報》譴責高盛對政府施加了“不正當壓力”；《滾石》雜誌甚至稱其為“帶着人性面具的吸血鬼”，並認為高盛一手操縱了大蕭條時期以來的每一次經濟泡沫。
在華爾街主導華盛頓的美國，高盛和政府相愛相生的關係也早已是公開的秘密。自上世紀四十年代高盛主席西德尼·温伯格進入美國戰時生產委員會工作以後，高盛好像形成了慣例：精英高管在為公司賺來大筆金錢之後，又會轉戰政界在政府內擔任要職。第74任美國財長保爾森曾是高盛集團的主席和首席執行官；領導歐盟危機應對事務的馬里奧·德拉吉是高盛的前副總裁；世界銀行行長佐利克是高盛的常務董事……這些從高盛走出的白宮高管被媒體稱為“高盛幫”。
分析了這麼多，再回過頭來看中國，過去20年來，高盛無疑是中國市場上最賺錢的投行，其手段就是唱衰或捧殺。“唱衰”是“進場”的信號，捧殺則是已經撈足一票之後“離場”的先兆。中國股民也早已看穿了這一切：“A股估值遠超美股，你相信他們會在這點位增持A股嗎？肯定是一邊鼓吹上漲一邊讓客户出逃。”
當然，高盛就是一家為贏利而開設的公司，賺錢、賭贏對手，就是高盛堅定的資本倫理。
站在高盛的立場上想想：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倘若中國奇蹟結束，全球商品市場也必然會出現大震盪，之前關於中國消費帶動全球經濟的故事就講不下去了。澳大利亞這些大宗商品出口國跟着趴下，油價下跌，美國的產油企業難以為繼，發高收益債券的美國能源企業破產率上升，債券市場惡化。本已滄桑的美國夢故事就更加難過。自去年9月至今年1月，中國一路減持美債規模，最多一次高達61億美元，導致美國經濟受到負面影響。所以中國股市如果繼續跌下去，對美國沒什麼好處。作為華盛頓的好幫手，高盛短期內總是“識大體”的。
高盛這個時候識大體，中國股民領一次情。但中國不是希臘，想在這裏反覆重演傾城傾國的投機是不可能的。今天是大部分小股民的歡喜日子，也就不妨笑納一下高盛的笑臉。也許這一次高盛講了真話。一個世界上最績優的經濟體不該有如此糟糕的股市，但反彈之餘，股民也不能忘乎所以，忽冷忽熱的非理性投資無法帶來健康的股市。如果股民永遠喜多厭空，永遠期待“救國軍”救市，只會造成更大的僥倖心理。説完真話的高盛，下次會説更多的假話。而假話能屢屢成功的條件就是：人們永遠好了瘡疤忘了痛。
**觀察者網注：**信用違約互換（credit default swap，CDS）是國外債券市場中最常見的信用衍生產品。在信用違約互換交易中，希望規避信用風險的一方稱為信用保護購買方，向風險規避方提供信用保護的一方稱為信用保護出售方，願意承擔信用風險。違約互換購買者將定期向違約互換出售者支付一定費用（稱為信用違約互換點差），而一旦出現信用類事件（主要指債券主體無法償付），違約互換購買者將有權利將債券以面值遞送給違約互換出售者，從而有效規避信用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