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政明：他們生產的不止高鐵贈水，還有新西藏人

5100。這不是某個秘密項目的代碼，只是一個位於海拔5100米處的工廠的名字。

説起這個工廠的產品，你也許已經很熟悉了，那就是（截止到前天）高鐵站可以免費領取到的“西藏5100冰川礦泉水”。

西藏5100工廠位於念青唐古拉山脈，離著名的納木錯只有1個多小時的車程。但在這1個小時的距離上，筆者看到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

納木錯湖畔的自足

“神湖”納木錯，早已不僅僅是藏族人精神上的聖地。2014年，納木錯共接待遊客71.25萬人，旅遊門票收入6354萬元。由於納木錯距離拉薩較遠，不少遊客選擇在湖邊過夜，也帶火了這裏的旅遊業。

納木錯

在納木錯湖畔，分佈着大大小小十幾家旅館，其中最大的一家，每年純收入可超過100萬元。

這家旅館的老闆貢次，把自己的成功歸功於政府的幫助。年僅28歲的貢次介紹，這家賓館開辦於1997年，當時，他的父親早逝，只留下母親和兩個年幼的兒子，全家陷入貧困。於是，當地政府出資建立了納木錯邊的第一所旅店，交給了這家人經營。

18年來，逐年暴漲的遊客數量保證了貢次的生意。旅館從最早的4張牀位發展到如今的260個牀位，貢次甚至還建立了一支擁有12輛客車的車隊，拓展着自己的經營範圍。

有了錢的貢次，格外強調自己對民族傳統的忠誠。儘管有了電視和網絡，但貢次表示自己並不太關心外界的新聞，工作之餘更多是保持着唸經等傳統生活方式。去過上海、成都等多地旅遊的他，也選擇把家安在拉薩，對走出西藏毫無興趣。

貢次表示，自己仍然十分懷念幼年放牧的時光，而且村裏還有30%的人保持着農牧生活。他説，自己20年前看到外地遊客開的好車，心裏也會有很多想法，但“20年後的藏族年輕人，在宗教上、性格上，受傳統的影響更大”。

工業走進高原

以內地標準，5100廠規模不大，但已經是西藏納税大户（資料圖）

與納木錯畔的村民不同，在幾十公里以外，大多數藏族羣眾還從事着農牧業，年收入最高不過3、4萬元。在這裏，5100工廠為他們提供了一個新的選擇。

5100廠全稱“5100西藏冰川礦泉水有限公司”，建立於2005年，總投資達到5億元，全套引進德國設備，是當時拉薩市最大的招商項目。

車間內部

據説，西藏5100的水源地——曲瑪弄泉早在1986年就被發現，但真正讓礦泉水產業變成現實的，是2006年青藏鐵路通車。此前，由於西藏交通不便，企業生產的礦泉水只能空運、汽運，成本非常昂貴。而青藏鐵路貫通後，礦泉水恰恰成了西藏為數不多的可以外運的產品，避免了空車下高原的浪費。

2008年，鐵道部與5100廠的合作更進一步，5100冰川礦泉水成為高鐵贈品。據華夏時報報道，從首次採購至今，鐵道部（現鐵路總公司）旗下的中鐵快運累計已投入15.92億元“買水”，僅2013年，中鐵快運“買水”就花了3.23億元。而5100在這6年間，營收增長6倍，淨利潤增長40倍。最高峯的一年，近90%的瓶裝水都賣給了中鐵快運。

5100廠所在的拉薩市當雄縣是一個地處藏北高原的牧業縣，以前年財政收入僅有200萬元，但在“5100”與中鐵快運合作後，每年可為當雄貢獻税收上億元。

藏族工人的新想法

這樣一座現代化的工廠，對牧區的藏民來説可是不尋常的。藏族姑娘洛桑是這裏的首批工人之一，她表示，在5100廠建立之前，藏族年輕人除了放牧以外，最好的出路就是去當雄縣城，從事服務員等行業，每月收入在2000元左右。

普通牧民的房屋

當雄縣城，其實也只有一條街而已

而在工廠裏，像洛桑這樣的資深員工，每月基本工資可達到5000元，新工人也有3000元以上；再加上每月幾千元的績效和數萬元的年終獎金，即使考慮到西藏高昂的生活成本（普通的白菜可以賣到10元/斤），收入水平也已經與東部發達地區相當。

高收入吸引着越來越多的藏族人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筆者從當雄縣政府獲得的資料顯示，5100廠目前共221名工人，藏族佔到了81.46%，當地農牧民子女佔69.37%。

該廠後勤部門負責人白召勇表示，讓世代從事農牧業的藏族羣眾改變生活習慣，適應工廠的固定作息時間，並不簡單。即使是洛桑這樣“積極性很高”的員工，最初也會有遲到2個小時的情況。洛桑認為，這不僅僅是時間觀念的問題。她説，由於家離工廠較遠，一遇特殊情況，很難保證按時上班。

語言是他們面臨的另一個困難。10年前的這些藏族工人進廠時，普遍沒有受過漢語教育。這造成的麻煩不僅在於無法閲讀漢語的機器説明書，而且讓洛桑“不敢跟領導講話”。

如今，這些已經不再是問題。洛桑表示，現在工人基本都已經住在工廠的宿舍裏，廠方也會對工人進行漢語和職業技能培訓。據當雄縣政府提供的數據，2009-2013年，員工培訓經費以每年40%的速度上升，已達到公司總收入的4%。當雄縣政府介紹稱，公司還會組織員工到內地參觀學習，進行愛國主義教育，並“讓員工認識到自己的觀念與現代社會的差距”。

實際上，所謂的“差距”也確實在縮小。在這裏，枱球桌是最受歡迎的娛樂設施之一，像極了九十年代的內地。宿舍裏的電視，也讓工人們熟悉了西藏以外的世界。韓劇已經成為洛桑如今的最愛。

相比於年紀相仿的貢次，洛桑和她的同事們並沒有格外把精力花費在宗教上。相反，洛桑強調自己是一名黨員，熱衷於參與黨組織的活動。在類似於工人社區的生活環境中，工作、家庭往往才是大家關注的主題。

今年是西藏自治區成立50週年，在筆者看來，洛桑的生活可謂是西藏自治的最佳詮釋。民族自治的含義，不僅僅是保存藏族現有的文化，更在於讓藏族人自由地創造新的文化。而發展正是最大的自由。

最後，再看一眼高原上的鐵路和守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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