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同：沙特真的要“玩完”嗎？
提起沙特，人們的腦海裏肯定會冒出一堆關鍵詞：石油、沙漠、伊斯蘭教、麥加、國王、土豪……在人們的視野中，沙特好像一直披着神秘的外衣，人們對它熟悉又不瞭解，感興趣卻又不關注。隨着國際原油價格的持續震盪，素有“石油王國”之稱的沙特未來的命運也愈發引人關注。近來，一系列關於沙特王室內鬥的新聞搶佔了各大媒體的頭條，“沙特要玩完了”這樣的論調也越來越多，沙特真的要“玩完”嗎？
宮鬥：被誇大的爭鬥與被忽視的事實
近日各大網站上，我們都能看到一篇這樣的報道：“一場醖釀之中的宮廷政變正在衝擊全世界最重要的石油王國。據英國《獨立報》10月23日報道，作為世界頭號石油生產國，沙特阿拉伯可能會上演逼宮戲碼：在王室第二代成員中，現今仍在人世的12位王子中有8人支持罷黜79歲的國王薩勒曼，由薩勒曼同父異母的弟弟、73歲的艾哈邁德取而代之。”
但實際情況是，當國王不是選總統，不是説你票多就可以當選，目前沙特王室中的確有一個叫做“效忠委員會”的機制，用來在王位更替時討論並決定王位的歸屬，但不是每位第二代親王都有所謂的“投票權”。
現在被我們稱為沙特阿拉伯的這個國家是開國國王阿卜杜勒·阿齊茲（即伊本·沙特）在1932年建立的，我們習慣把阿卜杜勒·阿齊茲國王稱為沙特王室的第一代，在第一任國王去世之後，從第二任到現在的第七任國王都是阿卜杜勒·阿齊茲的兒子，被稱為王室第二代。沙特王位的傳承並非像中國古代那樣傳給下一代的嫡長子，而是採用了“兄終弟及”的模式，使得王位一直在第二代王室成員中傳承。當一位親王就任國王之後，他會設立一位王儲，當新國王不在沙特境內或因某些原因無法執政時，由王儲代為理政，國王去世後，王儲繼任。而在這則新聞中提及的罷黜現國王並跳過王儲提名一位新的親王繼任國王的行為，從未在沙特歷史上出現過，暫且不討論其可能性，單就這個過程的合理合法性而言也有待商榷。
伊本·沙特
沙特國王在位時間
從沙特的政治體制上來説，國王的地位與權力很難輕易動搖，何況除此之外，目前在位的薩勒曼國王還有一個左膀右臂，就是他的小兒子穆罕默德·本·薩勒曼親王（為與其他文中出現的名字混淆，下文簡稱本·薩勒曼）。本·薩勒曼目前貴為第二王儲，且身兼沙特國防大臣與沙特經濟發展委員會主席，還是沙特阿美石油最高委員會的主席，集經濟、石油、國防大權於一身，可以説是目前沙特王室第三代中風頭正勁的一位。
薩勒曼國王（攝於2013年12月9日）
如果您對這位親王毫無印象，那我換一種説法，沙特從今年3月26日開始的對也門的空襲行動就是這位年輕的親王所領導的，可見其在沙特國內的地位與權力。做了國王的薩勒曼老爺子加上這位年輕的第二王儲，薩勒曼一家在沙特的地位可以説很難被撼動。而在這篇援引英國《獨立報》的報道中，刻意誇大了反對或質疑薩勒曼統治的王室成員的力量，未能真正反映目前沙特國內乃至王室內部真正的矛盾，雖然吸引了眼球，卻有以偏概全的嫌疑。
本·薩勒曼
薩勒曼：雷厲風行卻生不逢時？
另一方面，這些對薩勒曼國王反對的聲音也並非空穴來風，那麼這些質疑或者反對從何而來？先讓我們來回溯一下薩勒曼是如何成為沙特第七位國王的。2011年11月，時任沙特王儲兼國防大臣蘇爾坦親王病逝，當時已經當了近50年利雅得省省長的薩勒曼親王接替了兄長國防大臣的職位，進入了王室的權利核心。到2012年6月，時任的王儲納伊夫親王病逝，薩勒曼繼任成為王儲、國防大臣兼第二副首相，2015年1月23日，前國王阿卜杜拉病逝，身為王儲的薩勒曼順利繼位，成為了沙特歷史上第七任國王。
可以看到，2011年到2015年短短4年之內，薩勒曼實現了從利雅得省省長到國王的“三連跳”，晉升速度可謂十分迅速。這樣的改變固然可喜，但從另一方面講，薩勒曼沒有很多的時間來向王室和沙特民眾展示自己的執政能力與行事風格。相比於薩勒曼，已故前國王阿卜杜拉的繼任用了近10年，阿卜杜拉1982年成為王儲，而時任國王法赫德在90年代中期病重無法理政，由阿卜杜拉擔任監國，一直到2005年法赫德國王病逝，阿卜杜拉獲得了10年的政權交接期，這也讓他在繼位之後的10年裏將沙特治理的井井有條，整個沙特政府和沙特在國際上的形象都打上了具有阿卜杜拉鮮明個人特點的烙印。相比與自己的哥哥阿卜杜拉，薩勒曼的繼位就來得相對突然，而他面對的國家也早已不是兄長繼位時那個因油價暴漲而蒸蒸日上的沙特了。
隨着“阿拉伯之春”的興起，中東局勢變得更加混亂，對於沙特來説，北面的伊拉克、南面的也門、不接壤但相鄰不遠的敍利亞飽受戰火摧殘，近兩年又成為恐怖組織活動的主要區域，對於沙特邊境安全有着很大的威脅，讓好不容易能在“阿拉伯之春”中獨善其身的沙特十分頭疼。外患不斷，內憂也不少，隨着國際原油價格的一路走跌，沙特政府的財政也經受着衝擊，2015年沙特財政已經開始出現赤字，如果為了減緩赤字取消提供給沙特國民在食品、能源方面的補貼，政府可能會面臨很大壓力，而如果不取消補貼，現有的外匯儲備能堅持幾年是個巨大的問號。
薩勒曼在上任伊始就面臨着數個兩難的選擇，而這位新國王採取了與前國王截然相反的處理方式，不再以“懷柔”的方式平息周邊國家的問題，而是悍然出兵也門，並且在油價下跌的同時拒不減產，這樣的執政風格也引發了一部分王室成員的指責和質疑。
沙特內部質疑和指責的聲音將矛頭同樣指向了薩勒曼國王對政府官員的任免上。登基伊始，薩勒曼就大批更換了各個部委的部長，僅讓石油大臣納依米、財政大臣阿薩夫和外交大臣費薩爾留任。而一個多月之後，薩勒曼出人意料地罷黜了王儲穆克林，由自己的侄子、內政大臣穆罕默德·本·納伊夫繼任王儲，自己的小兒子本·薩勒曼擔任第二王儲兼國防大臣。由於穆罕默德·本·納伊夫已經是第三代王室成員，實際上讓沙特王位傳承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第三代成員開始正式登上舞台。
本·納伊夫
如此大刀闊斧的整合也讓薩勒曼揹負了不小的輿論壓力。隨後，3月26日由自己的小兒子本·薩勒曼掛帥空襲也門胡塞武裝、成立“經濟發展委員會”和“國家安全委員會”兩個實際上凌駕於各部部長之上的委員會，改組阿美石油公司併成立阿美石油最高委員會等一系列的動作則很清晰地表明，薩勒曼在扶自己的兒子本·薩勒曼“上位”，而這位親王今年僅僅34歲（一説32歲）。這也就可以合理地解釋，為何王室成員中很多人都不開心，按照沙特一貫的王位繼承規則，也就是所謂的“兄終弟及”，王位的繼承與年齡輩分有着很直接的關係，34歲的第二王儲會斷送一批王室成員的“國王夢”。
瞭解了沙特目前真實情況後我們可以發現，其實所謂的“宮鬥”正在以另外一種形式上演着。如果薩勒曼國王無法妥善處理目前沙特面臨的諸多問題，他的執政路途恐添荊棘，但絕不會像報道的那樣，被幾個親王聯合起來推翻。可以説，如果沙特真的要玩完，那也是另外一種方式，另一個故事了。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台觀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關注觀察者網微信guanchacn，每日閲讀趣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