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柔柔:為什麼法國改造穆斯林失敗了?
2015年12月6日,法國大區選舉第一輪投票。初步統計顯示,在法國本土13個大區中,主張排外、反移民、反申根協定的極右翼政黨國民陣線在至少6個大區得票第一。不過,當地時間13日的第二輪投票結束後,出口民調顯示國民陣線似乎好景不長,支持率跌至第三位,同時,該黨未能贏得任何一個選區。

法國極右翼政黨“國民陣線”領導人瑪麗娜·勒龐,有“法國最危險女人”之稱
敍利亞難民危機和巴黎恐怖事件爆發得恰是時機,給了國民陣線最大的幫助。但是法國長久以來的失業率居高不下,引發的社會衝突加劇形成了培養極端主義的温牀,為國民陣線打造了崛起的民眾基礎。
我們來看看短短5年裏大區選舉中國民陣線(代表色藍色)的得票比率變化。


很清楚,64歲以下、底層的勞動人口支持排外、反移民的極右陣線,原因當然是他們認為移民搶佔了本應屬於他們的工作崗位。與之相應的,是外來穆斯林人口在歐洲人口總數中每10年大約增長1%,年輕人佔大部分,穆斯林的平均年齡比歐洲要年輕8歲。2013年歐洲穆斯林人口達5638萬。

當初法國在19世紀的工業革命、一次大戰和二次大戰時期,因為缺乏勞動力大量引進原法屬殖民地移民,主要來自北非和阿拉伯國家,大多從事法國人不願意乾的繁重低下而報酬微薄的工作。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起陸陸續續爆發了各種經濟危機,本土居民和穆斯林移民矛盾開始激化。儘管法國政府採取了各種措施控制移民進入、鼓勵移民離開法國,但是大部分移民已經在法國生根繁衍,形成尾大不掉之勢,不可能再從根本上解決了。
法國乃至歐洲的移民衝突,移民羣體和所在國本身都有責任。我們這裏不談大家都明瞭的移民低教育、低素質、法國社會的隱性歧視等種種問題造成的對移民的孤立和排斥,僅從雙方的羣體文明來觀察移民的融入問題。
從移民方面來説,法國政府一直實行“共和模式”的政策,強調外來文化與法蘭西文化的融合,在共和、世俗和平等的基礎上,公平地對待外國移民,促使其完全融入法國社會。歷史上大量的歐洲其他國家移民,德國人、意大利人、西班牙人甚至猶太人等都曾很好地融入到法國社會中,所以法國曾認為穆斯林移民也可以和其它國家的人一樣。
但是伊斯蘭的宗教表現出嚴密的組織性和頑固性,抵制外來文化改造,使得法國的大多數設想和規劃都化為泡影。大多數老移民、新移民和第二代在法國居住很久,甚至在法國出生長大,已經是法國公民,能説流利的法語,接受法國的主流文化,在法國讀書工作,但仍然不願意放棄伊斯蘭教義,不接受法國的西方世俗文化,堅持自己是穆斯林,嚴格保持穆斯林的生活方式和伊斯蘭特徵。他們給自己的定義是“生活在異教徒國家的穆斯林”,在西方國家是享受安拉賜予他們的美好生活,而且使命是用伊斯蘭教義來改造西方社會。
在這裏,清真寺和伊瑪目們引導信仰和宣揚教義,每天五次的祈禱、齋戒和種種必須尊守的儀式固化了教民腦海中的信仰,親屬朋友和居住的社區發揮着管理和監督作用。幾萬、幾十萬移民們看似自由散漫,實際上緊密地組成一個個社團,在移居地紮根發芽、長大繁衍,並且向外擴張,然後理直氣壯地以宗教信仰為由,以《古蘭經》為準則,要求他們輻射到的一切範圍之內必須遵循他們的規則。
在英國,遷居的伊斯蘭極端人士反客為主地要求本土居民尊守伊斯蘭教義已經不是新鮮事了。
在加拿大,穆斯林頭目有組織地主動幫助合法、甚至非法移民辦理文件,申請經濟補助。加拿大政府出了大筆經費,移民們卻感激穆斯林頭目,成為他們的擁護者,而非法者也因為被拿住把柄和有求於人,愈加依附宗教勢力。這種現象在法國現在就算沒有,恐怕也為時不遠了。
法國曾經鼓勵穆斯林與法國人通婚,試圖融和穆斯林,結果發現世界各地來的穆斯林都遵守伊斯蘭的婚姻法制,以要求對方歸信伊斯蘭為結婚條件,所以凡是與穆斯林結婚的法國女子或男孩都變成了新穆斯林,更加增加了穆斯林的人口。這樣下去,再過25年,法國的穆斯林人口會超過半數,法蘭西文明將無法維持,到那時,如果按照多數決定的民主選舉原則,法國將是一個伊斯蘭國家。
而且歐洲生育率越來越低,平均只有1.6,遠低於維持人口數量所需的2.3,法國非穆斯林的生育率是1.9,但穆斯林是2.8,各國的外來穆斯林生育率都大大高出本土人士,可以預見整個歐洲都將伊斯蘭化。
從法國方面來説,面對伊斯蘭勢力的日益擴大,政府採取措施控制非法移民,組建由法國當局支配的全國性穆斯林組織“全法穆斯林理事會”,干預境內穆斯林的宗教活動與習慣,例如里昂清真寺的建設(經過長達十餘年的爭論,直到里昂的穆斯林社團最終同意降低清真寺尖塔的高度和擱置每天五次召喚信徒祈禱的傳統做法,法國當局才准予這座清真寺開工建設),併力圖從法律上制定遏制宗教不良作用的手段,2004年通過了禁止在公立學校佩戴明顯宗教標誌的法案(俗稱“頭巾法”),2010年通過了任何人不得在公共場所穿戴目的在於隱藏臉部的服裝衣飾的法規。所有的一切都為了努力把握伊斯蘭在法國的發展,儘量消除伊斯蘭教義對公眾的影響。
另一方面,法蘭西一直倡導寬容開放、自由平等的精神,高喊民主人權的口號。應該説它的確做出了很多努力,增加經費幫助移民學習法語,給幫助女性移民的協會提供更多的資助,增強防止歧視的培訓等等。儘管通過了“頭巾法”,但是當2010年超市女僱員因戴頭巾遭到解僱時,2014年法院最終判決僱員勝訴獲得賠償。2015年1月,巴黎律師學院的老師和穆斯林女生因為戴頭巾問題發生衝突時,學校支持了學生戴頭巾。總體説來,法國的主流社會在一個羣體或個人的權益遭到明顯侵害時,它能夠站在公正的立場,支持不損害公眾利益的合法權益。
同時,“頭巾法”和右翼市鎮長取消學校食堂的豬肉禁忌,都引發了廣泛爭議。儘管沒有民意調查結果證實是多數人還是少數人支持,但是能夠證明民意本身就存在着巨大的分歧,議員和市鎮長們要考慮憲法中政教分離的原則和宗教平等權,以及政府措施的作用和各自政黨的影響,他們的決定並不一定意味着選民的主流看法。

法國部分右翼市鎮長取消學校供應清真餐
但是在更深的道德價值觀、文明準則方面,法國是否真的像宣揚的那樣尊重人權,講求民主和包容?
九十年代作者曾經看過一部電影,困惑了很久。電影講述一對雙胞胎小女孩,兩個長得一模一樣,平時也喜歡穿一模一樣的衣服,吃飯玩耍都在一起。當她們進入小學讀書時,班主任老師認為兩個人一模一樣沒有了個性,就用種種手段要求兩個人在外表和行動中區分開來,包括每天不間斷地各種談話,勸説,鼓勵,發動同學們參與,要求家長配合等等,兩個女孩試圖維護自己的習慣,雙方鬥智鬥勇,最後當然是兩個小孩難敵大人的壓力,以一個小女孩剪短了頭髮,換了衣着,彰顯了個性為結束。
當時作者困惑了很久,這兩個女孩一模一樣沒有妨礙任何人,沒有侵害任何人的利益,按照剛到法國時老師向作者炫耀的理論,怎麼穿着打扮應該是她們自己的權力吧,為什麼那個班主任就那麼容不下呢?如果説兩個人一模一樣造成了考試、學分管理的困難,這個可以理解,但是電影裏從頭到尾的理由就是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個性,應該和別人不一樣。難道姊妹兩個沒有打扮成一樣的權力嗎?
回想今年1月份查理週刊事件,起因卻是週刊登載了侮辱伊斯蘭先知的漫畫,就連教皇都對此發表了不贊成的意見,但是57%的法國人認為登載時可以忽略穆斯林的意見。10月俄羅斯客機遭襲墜落後,查理週刊更是用不堪入目的漫畫大加諷刺,它的人道精神和博愛寬容到哪裏去了?那些動不動就指責他人侵犯人權的法國媒體又幹什麼去了?
就在12月7日,美國《外交政策》網站報道,55%的中國留學生在美國生活了一陣以後,對中國政府的看法更好了。這種情況應該不僅僅在美國發生,至少在法國也出現了。就像網上説的,不是我們自己愛國,而是西方用他們的“言論自由”和“民主人權”生生把我們噁心成了愛國者。作者還記得當年看一部法國人拍的關於三峽的紀錄片,記者問將要遷移的農户願不願意離開時,由於原聲沒有完全消除,作者清楚地聽到農户回答“高興啊”(因為他們拿到了一筆拆遷款),而法語翻譯卻是“我們沒別的選擇”。
所以法國試圖用西方價值觀改造穆斯林的努力基本失敗就一點不奇怪了。任何人大概都無法接受和親近一個表面接近你幫助你、但無時無刻不誹謗你責罵你的對象。法國的世俗文化根本就沒能發揮它吸引融合外國移民的能力,因為這種能力都被它表現出的侷限性、排他性和逆我者亡的本色完全消除了。對中國人來説,這種消除體現在盧浮宮展出的每一件中國文物上,體現在巴黎奧運聖火傳遞中撲向中國殘疾者的身影裏,體現在每一聲支持西藏獨立的譫語中。法國人不以為意,甚至引以為豪,但對中國人來説,卻是刻骨銘心的傷痛。
法蘭西的大規模移民史已經有兩百年,本土人士和移民的恩恩怨怨糾纏不清,説到底,無非利益使然。現在法國人和移民已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可分割。在如何平等對待外來族裔的道路上,法國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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