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一輩子一門課一百萬:92歲衞興華教授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高級研修班捐贈吳玉章終身成就獎全部獎金-餘亮
4月8日,在上海交通大學120週年校慶活動中,92歲的中國核潛艇之父、中國工程院院士黃旭華毅然推開為他準備的椅子,站着為學子們演講,感動網友。同一天,北京,在中國人民大學的逸夫會議中心,全場聽眾為另一位92歲老人熱烈鼓掌。他就是中國著名經濟學家,《資本論》研究權威衞興華教授。
2015年12月17日,他和歷史學家李學勤教授共同獲得第四屆吳玉章人文社會科學終身成就獎。他被譽為“最早提出社會主義商品經濟理論,最早系統研究和論述了社會主義經濟運行機制理論,最先提出非公有制經濟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組成部分,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傑出代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家。”
8日,他將吳玉章終身成就獎的100萬元獎金全部捐贈出來,用於支持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教學研究、人才培養及優秀成果獎勵。

這一天,“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高級研修班在人民大學逸夫會議中心舉辦開學典禮。來自政府機關、中央黨校及各地方黨校、各高校等百餘個企事業單位的220餘名正式學員參加學習。
2014年10月6日,也是在這裏,人民大學為他舉辦了90華誕暨政治經濟學創新與發展研討會。他的學界友人、師門弟子、親朋故舊等一百六十餘位校內外嘉賓參加活動。
上網百度他的簡歷,顯示:衞興華教授1925年生於山西,1952年以研究生學歷畢業於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專業,留校任教。1983年晉升為教授,博士生導師。1983~1986年任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系系主任。1987~1993年任中國人民大學學報總編。是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第三屆經濟學科評議組成員,全國哲學社會科學經濟學科規劃小組成員,中國《資本論》研究會副會長。
這段簡短的百科簡歷,省略了這位老人一生中多少風雨經歷和學海苦行。也沒有説明“衞興華”不是他的原名,他本叫“衞顯貴”。
1925年,黃埔軍尚未北伐,孫中山廖仲愷相繼去世,共產黨人風華正茂,軍閥不顧列強環伺年年混戰。衞顯貴就在這一年出生在偏遠的山西省五台縣善文村一個世代務農的家庭。據《中國經濟時報》李成剛和趙姍2014年報道:
衞興華稱:“我是在母親窮愁的眼淚和嘆息聲中長大的”。為了“轉換門風”,6歲時衞興華的父親送他讀小學。不久後,父親又送衞興華到離村30裏的東冶鎮沱陽高等小學讀書。“七七事變”後日本人佔領東冶鎮,衞興華被迫輟學回村務農,但想讀書上學的念頭片刻未息。
後來,衞興華在東冶鎮濟生恆藥材店當了一名小夥計,不是正式店員,而是打雜的臨時工,只供伙食,沒有報酬。“我給人家做飯,給掌櫃的提茶壺、倒夜壺,有時也幫助賣藥丸。”因為讀書求學的渴望,1942年衞興華考入東冶鎮一所中學補學班,失學4年後又進入學校讀書。當時東冶鎮駐紮着日本侵略軍,考入補學班,衞興華將以前小學老師給他起的官名“衞顯貴”改為“衞興華”,以表示抗日救國,復興中華之意。
因為不願受到奴化教育,衞興華離開補學班,通過日軍封鎖線,到了晉西隰縣,考入進山中學。這所學校的負責人是中共地下黨員、情報戰線的先驅、教育家趙宗復,受其影響,在這裏,衞興華系統地、有選擇地閲讀學習了進步文藝書刊和社會科學讀物,接受了革命思想教育。抗戰勝利後,進山中學遷回太原,衞興華被選為學生會理事長,參加了進步社團“投槍社”。
1948年11月,衞興華進入華北大學讀書。解放後中國人民大學成立,衞興華轉讀於該校經濟系。1950年人大成立政治經濟教研室,前蘇聯專家要培養研究生,衞興華被挑選上,成為人民大學的首屆研究生。1952年,衞興華研究生畢業留校任教,開始了自己教學、研究的治學之道。
在改革開放前的30年中,衞興華經歷了政治生活和教學與研究工作中的風風雨雨、坎坎坷坷。他曾先後被下放勞動、參加“四清”運動,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受磨難,經歷了走“五七”道路的特殊歷史時期。
中國社會科學在線梁衞國和楊崇海則報道了他所經歷的牢獄磨難:
1946年,衞興華參加了地下革命工作,1947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後被捕入獄,出獄後,組織安排,於1948年6月到北平從事革命活動。
“文革”期間,衞興華曾被打成叛徒、特務,他説:“在人生最艱難、最無助、生命無保障時,我給自己的最低要求是既不自殺,也不被殺。最後證明了我是清白的。”
改革開放後,衞興華他以執著和飽滿的熱情,為新時期社會主義經濟理論的傳播和發展,付出了極大的精力和心血。隨着改革的推進和深入,一系列新的理論和實踐問題提了出來,經濟理念與社會實踐的結合日趨緊密,衞興華的研究內容也逐步擴大。在繼續研究馬克思的基本理論與方法的同時,他的研究領域更多地轉向社會主義商品經濟和市場經濟理論、經濟運行機制理論、所有制理論、經濟體制改革理論、經濟增長與發展方式理論、收入分配理論、公平與效率理論、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理論等領域。
《中國經濟時報》這樣評價他:
衞興華長期從事經濟理論研究,他尊重權威,而不迷信權威。“我要求自己,也要求我的學生,做學問要‘不唯上、不唯書、不唯風、不唯眾’。要解放思想、獨立思考,實事求是、追求真理。”衞興華認為,理論是真理的喉舌,而不是權勢的奴僕,在研究中不能做“風派理論家”。
“作為一個知識分子,我很理解、很瞭解需要講什麼、該講什麼、上面想讓我們講什麼,但我還是要講真話。做學問、做理論搞投機、講假話,不是真正的學者。”
引人深思的是:
改革開放前,衞興華一直被認為是“右翼”學者,而現在,繼承馬克思主義的他又被看成是“左翼”學者。“偏右的人認為我左,偏左的人認為我右,其實,認為我是右,因為他左;認為我是左,因為他右。”“我提出任何一個新觀點後,總會有反對的聲音,‘大家都那樣講,怎麼你這樣講呢?’但我講的觀點都有我的理論根據,慢慢地很多人就贊同我的觀點了。”
8日的開幕式上,他安靜坐着沒有發言。在1月份的第一期研修班上,他還講了兩個小時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若干理論問題》。而去年9月,在人民大學經濟學院“學習《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指導意見》理論研討會”上,筆者曾見到他,白髮蒼蒼但是依然抖擻精神,為中國國企改革的總體框架文件《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指導意見》之方向明確而感到欣慰。(《人民大學召開《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指導意見》理論研討會:談主義,談問題》)
當時他説: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是全面改革的決定,這是個國企改革的頂層設計,在某些方面也可以説提出了細則。沒有頂層設計和細則就容易被曲解。他批評有人在黨的刊物上撰文稱混合所有制就是國退民進,國家應該放棄對企業的控股權。他對妖魔化國企的聲音十分憂慮。他認為《指導意見》做出了明確表態,做大做優做強國企意味着私有化路線被中央拒絕。
他始終堅持思考國計民生的大問題、新問題。關於控股和混合所有制問題,他有力地説道:“發展混合所有制應是雙向混合,交叉持股,而不是單相混合,只讓私資參股國企。《指導意見》非常明確地闡述了國資也可參股私企的問題。不是有人經常埋怨私營企業貸款難、資源分配不公?那麼國有資本參股私企可以緩解這方面的問題。控股問題是關鍵性問題,《指導意見》關於控股問題也提出了明確意見。控股要根據國企不同類型分別實施,主要在關係國家安全經濟命脈的重要領域的商業類國企,要保證國企的控股地位,私人資本可以參股,但不能控股。除此之外,國企可以絕對或者相對控股,也可以參股。‘可以參股’,意味着由私人資本控股,這是特殊情況下少數的情況。因為國企在市場競爭中是優勝劣汰,經營不善的少數企業會倒閉、破產,國家需要處置低效率、無效率的資產,要淘汰落後產能。這類企業可以由私人控股,國有資本參股。”
2015年他還在《人民日報》撰文破解西方“普世價值”迷信。他還對於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學科隊伍的青黃不接操心不斷。
但是他沒有發言,就那樣安靜地坐着。對台下坐滿的學員,他應該感到一絲欣慰。這是第二期研修班,學員人數比第一期多了一倍。
到了捐贈環節,他顫顫巍巍舉起了捐贈牌匾。然後拄着枴杖在工作人員護送下,默默走下講台,提前退場。經過聽眾席,來自各地的學員們自發鼓起掌來。筆者匆匆用手機拍下了他的背影。


滿堂或年輕或滄桑的學員們,將開始自己為期五天的政治經濟學研修。對這門學科或由衷熱愛,或按部就班,今天都會受到一些觸動。
衞興華老師離場後,經濟學院張宇院長開始了第一講,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形成發展與歷史貢獻》,總結疏理歷史進程,主要理論,邏輯體系,面臨問題及發展趨勢,追問共產主義到底有多遠。涉及很多新問題新觀點,例如機器人勞動帶來的挑戰,“運動員與裁判員”為什麼是話語陷阱,互聯網發展究竟帶來家庭化的私有制生產還是進一步造成壟斷?觀察者傳媒將陸續報道研修班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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