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熊：《三體》中的朝鮮核問題

一個月前，筆者在觀察者網發表了《朝鮮擁核不可避免？其實中國是第二大贏家》。短暫的時間裏，朝鮮的“兩彈”計劃又取得了很大的進展，包括8月24日的首次潛射彈道導彈全過程飛行試驗和9月9日的第五次核試驗，朝鮮——或者金正恩這個人距離實際擁核又近了一步。上一篇文章就有讀者留言，擁核的金正恩就像小説《三體》裏手握毀滅世界權力的“執劍人”。的確，金正恩肯定是朝鮮唯一有權向戰略導彈部隊下達命令的人，也是冷戰後身份最明確的一位執劍人。那麼，金正恩能否憑藉手中有限的核力量，威懾實力遠勝於己的美日韓聯盟？能否避免重蹈唯一滅亡的核國家——蘇聯的覆轍？朝鮮核問題可以給我們帶來什麼樣的啓示？正如滿清將領在《三國演義》中學習戰爭一樣，我們也可以在《三體》中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

【嚴重警告：以下內容含有大量《三體》劇透，沒有讀過此書的讀者請購買正版或跳到最後一段。】

執劍人：《三體》中，來自三體星系的高級文明試圖佔領地球，人類的唯一反擊方式是向宇宙發出廣播，泄露地球和三體星系的位置，讓兩個文明都被更高級的文明消滅。為了提高決策效率，已經高度民主的人類社會將做出反擊的權力授予一個專門負責此事的人。正如《三體》中明確指出的，這個概念本身就是對指揮權高度集中、決策時間極其短暫、失敗後果無比嚴重的核戰爭的隱喻。《三體》的後續情節和引申出的一系列概念，對執劍人乃至核戰爭的邏輯進行了深刻的討論。

威懾度：三體文明對地球發動攻擊時，地球執劍人啓動黑暗森林廣播，讓兩個文明同歸於盡的可能性。威懾度是由執劍人的性格、閲歷和志向決定的，根據書中的設定，只要威懾度低於50%，三體文明就會發動攻擊。在現實中，蘇聯的覆滅與其領導人威懾度太低不無關係，而金正恩的威懾度之高，改名“金正威”都難以形容。不説其父祖的一些歷史，金正恩本人敢於突然槍斃自己的姑丈張成澤，又豈能憐惜南北雙方軍民的生命？這種超級殘酷的形象決定了他失去政權就難以活下去，反而進一步提高了他在關鍵時刻魚死網破的決心。如果朝鮮遭到美韓的核打擊，或在常規戰爭中戰敗，乃至於顏色革命發生後鎮壓不下去，金正恩100%會立即按下按鈕。

反執劍人：隱藏在戰略武器部隊之中，負責阻止己方發起未經授權的戰略打擊。《三體》明言這個傳統來自核時代，當時任何核潛艇都有本國政府派來的特工，在艇上的其他人發瘋時毀掉潛艇。事實上，核時代的反執劍人不僅僅存在於部隊的一線崗位，任何國家的軍政高層都會有一套嚴格的制度，阻止最高統帥在不必要時擅自發射核武器。湯姆•克蘭西的軍事小説中就有這樣一個情節：美國總統一怒之下命令核平德黑蘭，軍方值班員説主動發起攻擊需要高級官員確認命令，主角傑克•瑞安作為唯一在場的高級官員宣佈命令無效。這個阻止了核戰的主角就是反執劍人。朝鮮由於高度集權的一人體制、高官也可以被槍斃的巨大壓力、新建的核部隊不受傳統約束等原因，可能成為世界上唯一沒有高層反執劍人，最高統帥可以為所欲為的有核國家。

黑暗森林：《三體》中的宇宙處於一種極度危險的狀態，任何文明一旦暴露位置就會被更高級的文明摧毀。讓金正恩感到遺憾的是，這是《三體》世界觀與現實生活最不相似的一點。中俄與西方的關係可能會惡化，但他們在永遠不挑起核大戰方面是高度一致的，即使美國對朝鮮突然發動核打擊也不會改變這一點。金正恩是執劍人，但他的劍只是一些中程導彈和裂變彈頭（原子彈），只能攻擊附近國家的一些大城市，根本無法打擊遠在西半球的美國本土。為了真正確保安全，金正恩必須有一套特殊的劍法——核武器使用邏輯。

被詛咒的星系：《三體》第二部裏，主人公羅輯為了驗證黑暗森林理論和威懾三體文明，隨意公佈了一個星系的座標，導致這個星系遭到毀滅，這種創舉果然鎮住了三體人。如果心狠手黑到足夠的程度，金正恩也很可能嘗試一下這種辦法。許多網友認為他會搞一種“核捆綁”式的威懾，即用核彈威脅北京，指望被核彈炸了首都的中國挑起核大戰。筆者對此完全不認同，不是不相信金的狠，而是因為他手裏的武器和五個常任理事國用的差距太大，中國又有不亞於其他國家的完善反導系統，就是真打了也遠遠到不了逼中國打核戰的程度，到頭來美國一點沒事，金的家族成員（甚至包括其中沒有參與政治的那些人）卻無處可去。即使朝鮮的氫彈項目先於遠程導彈成功，處於能毀滅北京卻夠不着美國的情況，中國可以為了自己的安全，讓朝鮮的遠程導彈項目跟上來，建立正常的對美威懾。而在那之前（這將是一個非常漫長的時代），金可以把幾十年來“誰打我我就打韓國”的政策稍作變化，變為“誰打我我就只打日本”。

設想一下這種可能：朝鮮遭到美國的核打擊、韓國的常規打擊、內部的顏色革命，確定無法抵擋，必須做出最後的決斷。金正恩把老婆孩子送到一個不是日本的國家後，下令戰略火箭軍和海軍，將所有北極星導彈、火星導彈向日本的城市發射，然後在攝像機前宣佈金氏家族已經代表朝鮮民族完成了對日本復仇的百年任務，朝鮮人民軍將向韓國投降，希望七千萬同胞在統一的新國家裏生活幸福，説完就和幾名高級將領公然服毒自殺。日本首相在地下室裏打電話給美國尋求核報復，但韓國總統以“那裏是我們大韓民國的以北五道”説服美國拒絕執行，起訴金正恩家屬的要求也因孩子太小而不獲支持。戰後，日本被至少數枚原子彈炸得十分悽慘，美國因為沒有保護日本免遭打擊而威信大降，新的韓國卻為日本的慘狀而暗中竊喜，又因日本競爭力下降而受益匪淺，這個國家不會去追究金正恩遺屬的責任，甚至還有幾十年後讓金正恩的孩子在政壇上覆出的可能。由於這種情況對金正恩太有利（除了他本人的死亡以外，但是東亞的真正政治世家往往能為家族利益作出這樣的犧牲，想想朝鮮人最懷念的明崇禎皇帝），他將其付諸實施的可能性極大，完全可以威懾住美日，讓這兩個國家阻止韓國入侵朝鮮。

安全聲明：《三體》中的文明可以用技術手段，把自己關在一個無法走出的空間裏，以消除自己對外界的威脅，確保不被打擊。朝鮮當然不會解除對美日韓的威懾，但他們可以、而且已經完全解除了其他方面的對外威脅。朝鮮的政治制度和意識形態絕無吸引力；經濟上也沒有值得一提之處；核武器是保命用的，不可能沒事打着玩；龐大的軍隊確實是個問題，但這個問題正隨着韓軍的崛起而消失。總得來説，金正恩發了符合一個核時代規則的安全聲明，他永遠坐在平壤享受“社會主義榮華富貴”，不會導致朝鮮外的任何人活不下去。但是必須警告本文讀者的是，中國不是朝鮮，擁有極其強大、需求旺盛、前途無限的強大經濟體系，它的發展必然導致中國之外許多人的失業和破產，所以無法發出朝鮮式的安全聲明。中國必須加強自己的劍、信任執劍人。

昨天是2016年9月9日，謹以此文紀念統一中國並建立戰略威懾力量，使中國不同於朝鮮、韓國、日本的首位執劍人——毛澤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