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健：樹樁、壁爐、推特，美國選舉政治的三大道具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楊健】

如果不是特朗普在就職午宴上掛出了他的油畫《人民的選擇》，漢語世界關注他的人數，未必能超過他名字——喬治·克萊伯·賓厄姆（George Caleb Bingham）的字母數。(下圖為《人民的選擇》)

事實上，賓厄姆算得上美國繪畫史和政治史的雙料名角。不誇張地説，關於十九世紀中葉美國選舉政治的記憶，是由賓厄姆的畫作和林肯的演講聯袂營造的。賓厄姆強出一頭的是，在林肯演講成為經典之前，畫家筆下已經有了範本。看看《人民的選擇》的姐妹篇《樹樁演講》，那樹樁旁的鄉野村夫、那樹樁上的演講者、那演講者的精氣神，是否有似曾相識之感？(下圖為《樹樁演講》)

樹樁，是美國選舉政治的重要符號，也是民粹主義實驗的頭號道具——二號道具是羅斯福總統府接待室的那隻壁爐，三號道具恐怕是特朗普的推特了。

選舉嘛，原本就是用你的不知所云來説服那些對你不感興趣的人。賓厄姆的選舉三部曲：《小鎮選舉》（創作於1852年）《樹樁演講》（創作於1853年）《人民的選擇》（創作於1854年），則為這種不靠譜的互動戴了一道民意的光環。(下圖為《小鎮選舉》)

光環之下是什麼狀況？賓厄姆的另一幅作品《一次為選舉進行的拉票》，有比較生動的呈現。在一定程度上，這幅畫可以視作選舉三部曲的前傳，描繪了廣場英雄在人羣之中振臂一呼前，與選民“點對點溝通”時的具體、繁雜和瑣碎，很多時候想必是雞同鴨講。

《一次為選舉進行的拉票》 作者：喬治·克萊伯·賓厄姆 創作於1852年 藏於納爾遜-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

《一次為選舉進行的拉票》創作於1852年。那一年，在歐洲大陸，拿破崙·波拿巴稱帝，終結了法蘭西第二共和國；在大西洋這邊，有點自由主義傾向的女作家斯托的小説《湯姆叔叔的小屋》，在小眾雜誌《民族時代》上連載，一炮走紅。

當然，那一年最重大的政治事件是美國總統大選。

沒有確鑿資料證明，《一次為選舉進行的拉票》所刻畫的拉票活動就是1852年的總統大選，那次大選的兩黨候選人：民主黨的皮爾斯與輝格黨的斯科特，他們對壘的舞台是東部大城市，費城、紐約、華盛頓……相反，這幅畫的地理座標是作者賓厄姆當時生活的小地方，確切講是密蘇里州聖路易斯市附近的箭頭巖鎮。

補充背景信息一條：那一年，密蘇里州成為花旗國神聖不可侵犯的領土剛過30年。如今，這個州是美國的地理中心，當初它是東部發達地區人們眼中的西部邊陲，簡稱鳥不拉屎。總統候選人再親民，也不會到此處周旋，所以畫中的拉票應該是兩黨地方勢力在基層選舉中的一次公關。

畫面之中共有七個活物，一匹馬、一條狗，五個人。狗正在打盹，馬撅着屁股，五個人裏，有一位背對核心話題圈，探頭張望屋內，擺明了醬油黨的身份。剩下四位，右邊的政客邊説邊用手比劃，左邊三位聽眾，皆是西部小莊園主打扮，他們神態各異，一位目視遠方、一位低頭思忖，只有一位同政客進行了眼神交流。

政客在為哪個黨拉票？無從考證。但從此人穿着判斷，多半是來自新英格蘭地區、代表工商實業階層的輝格黨徒。他在向沉浸於傑弗遜式農業平等社會理想的密蘇里人布些什麼道？無從得知。依據歷史已知條件猜測，作為蓄奴州的密蘇里白人小莊園主，敢當着他們的面談論“該不該解放黑人”，純屬沒事找抽型。那是“聖母”斯托夫人整出的幺蛾子，宏大而無聊。所以政客遊説的話題，最大可能，是在哪裏修建一條貫穿美國大陸的鐵路，密蘇里州聖路易斯市恰是鐵路中線方案的關節點。而鐵路修建計劃，是輝格黨競選綱領中最誘人的禮包。

由此，不難想象《一次為選舉進行的拉票》畫面之外的音頻版本：啊，鐵路鋪好了，你們地裏的收成不出幾天就能運到紐約，而加利福尼亞的金子也能販到鎮上。你們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斯科特將軍（輝格黨候選人）早就為你們規劃好啦！

不過，上述種種只是想象，畫面中的政客究竟在對聽眾講些什麼，只有畫作者賓厄姆知道。沒準，賓厄姆對畫面故事情節原本就沒有明確的設定。作為美國歷史上最早進入州議會的藝術家之一，賓厄姆或許只是想用畫筆來表達對民主的抽象思考：所謂投票選舉，就是被蠱惑被裹挾的民意，與公正無關。

這一點，適用於1852年的美國大選，也同樣適用於2016年的美國大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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