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和華盛頓郵報互掐，看來有必要出本美媒真假鑑別指南了_風聞

戴雨潇-自由撰稿人-观察者专栏作者思想与文明观察者2018-01-24 10:59

2018-01-24

1月20日，在“榮獲”了特朗普的“2017假新聞獎”後，《華盛頓郵報》對特朗普上任一週年以來的言論、推特、採訪和演講進行了核查，發現有2140條“誤導言論”。這樣算下來，特朗普每日平均發表5.9條“誤導言論”，其任期中只有56天，也就是15%的日子裏，沒有發表過誤導言論。

而在這之前，美國總統特朗普通過自己的推特賬號公佈了“2017假新聞獎”鏈接。這份發佈在共和黨全國委員會網站的獲獎者名單列舉了《美國有線新聞網》（CNN）、《紐約時報》、《美國廣播公司》（ABC）、《華盛頓郵報》、《時代》和《新聞週刊》六家媒體發表的11條不實報道，其中聲名遠揚的CNN四度奪魁、自由派大本營《紐約時報》獲獎兩次緊隨其後[1]。

美國主流媒體造謠成性

特朗普總結的這幾條假新聞中最著名的莫過於在2017年12月8日發生的“特朗普勾結維基解密報道”事件。

此事的起因是CNN在一檔名為“最值得信賴的新聞品牌”（這句話同時也是CNN的口號）的節目裏，用了整整12分鐘丟下一顆重磅炸彈，宣稱“證實”了2016年9月維基解密盜取了民主黨全國委員會有關希拉里的郵件後，首先把這些郵件私下秘密地發給了特朗普的團隊。在CNN的腦袋裏，這就坐實了特朗普勾結境外勢力維基解密以及通俄的罪名，因為美國的情報機構認為維基解密是俄羅斯的情報武器。

他們的證據是一封由一位名叫邁克爾·埃裏克森（Michael J. Erickson）的人發送給特朗普的郵件，在這封郵件裏，發件人提供了維基解密盜取的民主黨郵件的下載鏈接和密碼。這封“私密”郵件的發件時間比維基解密在網上首次公開這些內容早了4-10天。顯然，CNN相信自己這次是真的搞了一個大新聞，幾位通訊員和記者在這檔欄目裏眉飛色舞，十分激動[2]。

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的CNN記者和聯絡員

一石激起千層浪。CNN這則報道發出之後，民主黨和其支持者立刻在網上大肆宣揚。並且陸續出現了其他媒體“驗證”了CNN的報道。CBS聲稱他們通過了別的渠道也驗證了CNN的報道，並且發表了一篇重量級的文章討論特朗普家族勾結維基解密被曝光可能帶來的嚴重後果[3]。

另一家主流自由派媒體則更加誇張。MSNBC的記者肯·迪蘭尼恩（Ken Dilanian）聲稱他也通過自己的線人確認了這一消息[3]。

特朗普家族勾結維基解密這件事由多個媒體從多個不同的來源獨立的驗證，看上去已經是板上釘釘了。可是誰能想到，以上的一切都是假的。

後續公佈的全文顯示，給小特朗普的這封通訊的發送日期是9月14日，並非CNN宣稱的9月4日。

弄錯了十天，這麼一來事情的性質就全變了。通訊裏出現的關於民主黨和希拉里的泄露郵件的下載鏈接是維基解密早在9月13日就公佈了的，也就是説這封郵件只是一個不知道從哪來的人轉發了一條鏈接，提醒特朗普團隊關注一下這則已經發布的消息。完全不是CNN、CBS、MSNBC等媒體描述的“維基解密提前跟特朗普家族告密”。

比假新聞更令人寒心的是在真相大白之後造謠各方的冷漠。

CNN被打臉之後發佈了一條低調的“糾正”，説那條關於維基解密發給特朗普的郵件是我們的兩個消息來源搞錯了。至於消息來源是誰，怎麼搞錯的，CNN並沒有一絲想要透露的意思。CBS在錯誤的文章前面加了個説明，指出之前報道的日期有誤。MSNBC則是把錯誤報道的視頻一刪了事。

另外MSNBC報道（編造）這一事件的記者迪蘭尼恩其人早有劣跡，他2014年就因為和中情局串口供隱瞞美軍無人機在中東濫殺無辜的事實，而引發嚴重的道德危機，但是在離開老東家《洛杉磯時報》之後，他的記者生涯卻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甚至可以説是平步青雲。2014年他先跳槽到了美聯社（Associate Press），2016年至今在NBC擔任“情報和國家安全記者”[5]。美國的新聞業是烏煙瘴氣可見一斑。

最終沒有任何人為此事正式道歉，也沒有一家媒體出來用當初激情澎湃報道假新聞渲染栽贓特朗普的精力和篇幅，去解釋清楚信息更正之後究竟意味着什麼。

這條錯誤的報道經過各種自由派媒體和個人瘋狂傳播，早就被數以百萬計的人瀏覽過了。但是散佈假新聞的始作俑者們似乎並不認為自己有義務為自己錯誤行為帶來的不良結果負責。很多在社交網絡轉發過這條消息的媒體人甚至假裝這件事沒有發生過，不更正也不刪推，而是繼續分享其他假新聞。

這一牽涉數個美國主流媒體的醜聞，被美國媒體《攔截者》（The Intercept）稱作“美國新聞界最丟臉的一次全線潰敗”[6]。

除此之外，另一條被特朗普選上假新聞榜的報道就發生在上面這則醜聞的一週前，ABC明星主播布賴恩·羅斯（Brian Ross）聲稱特朗普指使前國家安全顧問邁克爾·弗林（Michael T. Flynn）在競選期間聯絡俄羅斯官員，即著名的“通俄門”。之後證明是特朗普在當選之後才讓弗林將軍去和俄羅斯方面交流的。最終ABC對這位造謠者的處理結果僅僅是“不帶薪停職四周”。

圍繞特朗普總統的假新聞當然遠遠不止這麼幾例，特朗普自己在共和黨的網站上列了11條，《攔截者》在2017年的一篇報道里又順手總結出了8條關於特朗普和俄羅斯的假新聞[7]，並指明這只是主流媒體假新聞的冰山一角，以CNN為首的幾家主流媒體已經不知道有多少次在“特朗普和俄羅斯”這個話題上造謠了，他們的每條報道都指向一個結果，為了完全相同的政治目的。拋開以上這兩份假新聞的名單，我想任何一個心智正常並能熟練使用搜索引擎的人花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都能在美國主流媒體的報道中找出幾條做一份新的假新聞名單。在《政治真相網》（www.polifact.com）收羅的幾十條CNN的報道中，竟然有四分之一都是假新聞[8]。

**事實上從特朗普上任前開始到現在，美國的各大主流媒體在報道這位總統的時候有意無意造假早就已經成了常態。**這些錯誤報道中即使有那麼一部分最終被媒體低調地更正或者撤回，它們也早就在網上被百萬千萬的人瀏覽過了。看新聞的美國民眾只會得出並不斷強化特朗普“通俄”甚至“叛國”的結論，並不會去深究自己對總統的印象最初來自什麼樣的事實信息，以及它們是否是真實可靠的。

為什麼在這個國家，媒體可以如此明目張膽地玩弄事實和造謠抹黑領導人？這個問題可以從兩個角度來解答。

無人約束的“第四權力”

媒體作為人類信息文明的新成員，搭乘着迅猛發展的科學技術，從一開始17世紀的報紙，到19世紀的電報、電台，20世紀的電視、衞星和互聯網，21世紀的移動智能終端，一步步增加自己的信息獲取能力和影響範圍。人們也把生活中更多的時間花在了媒體上，十多年前的人們還只是在吃早飯或者坐車的時候瞄一眼報紙，現在我們無時無刻不處於信息轟炸之中，各種消息以新聞app推送、社交網絡和朋友圈分享、羣聊討論等等形式呈現給人們。

在政治中沒有什麼比改變和控制人的思想更為重要。在今天的世界裏，掌握了信息和影響就是掌握了權力。美國的主流媒體佔據着世界上最豐富的信息資源和最先進的影響手段，可以輕易影響公眾意見和政策制定，無疑是站在權力的巔峯了。美國著名記者埃米·古德曼（Amy Goodman）就曾説：“媒體已經變成了當今塑造公意最強有力的工具”。

美國憲法只規定了“三權分立”（trias politica），死守祖訓、不知權變的美國政客在媒體這一國家的“第四權”（the fourth estate）面前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現如今還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控制這隻新誕生的猛獸。

美國一貫濫用自由的政治傳統對這個問題來説無疑是火上澆油。媒體在美國享受着非常充足的“出版自由”（freedom of the press），事實上已經自由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任何人（包括總統）都可以以誹謗的罪名狀告媒體，但是幾乎沒有人任何可能獲勝。原因是一個里程碑式的歷史判決（美國屬於英美法系國家，使用判例法，以往的判決佔據着重要地位）——1964年《紐約時報》公司訴沙利文案。

打官司的詳細過程不在這裏贅述，最終的判決是美國最高法法院高舉憲法第一修正案和第十四修正案賦予的“言論自由”和“出版自由”，要求官員或公眾人物如果要指控媒體誹謗或侵犯名譽，必須遵循“明知故犯原則”（actual malice），即原告要證明自己所告的媒體人“明明知道”自己所報道的內容是假的但還是選擇了報道假新聞，還要證明報道確實對自己的權益造成了“侵犯”。這一荒唐的先例給了想要狀告媒體的原告方異常沉重的舉證責任，誰有辦法真正地證明其他人“知道”什麼或“不知道”什麼呢？

對於很多自由主義者來説，擁有“自由”往往等同於獲得了可以為所欲為的鐵券丹書。憲法和法院的惡法給了美國媒體充分的“自由”，美國的媒體就開始無止境地濫用這一“自由”，最終讓美國的新聞界變成了現在我們看到的這個烏煙瘴氣的樣子——記者們只製造轟動吸引眼球、對事實卻沒有基本的尊重、肆意造謠誹謗社會上實際做事的人、抹黑甚至封殺不同政見者。

“啊，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以行。”

十分諷刺的是，某些美國主流媒體依然標榜自己是真實的——CNN的口號前文提到過是“最值得信賴的新聞品牌”，《紐約時報》的口號則是“只有事實，沒有別的”。

他們一邊自詡“值得信賴”和“報道真相”，一邊肆意揮霍人們的信任並在報道中踐踏這個世界上的真實，還沒人拿他有什麼辦法。

早在2016年年初特朗普就曾在競選巡講中放出豪言説當選後要整頓這一亂象，“加強對誹謗的法律懲罰”（open up libel laws）[9]。這自然又是一個美國候選人許下的無法實現的諾言。當選後的特朗普總統所能做的只是拒絕點名某些他不喜歡媒體記者的提問、隔空打人説他們是“假新聞”（You are fake news.）或者指着某些記者的鼻子罵“你們單位爛透了”（Your organization sucks.）過把嘴癮，他還是必須按照規矩對媒體保持一定程度的尊重，不能把那些他認為常報假新聞的媒體趕會會場等等。

特朗普和他的白宮新聞發言人也就只能打打嘴炮了

民主問題**——**美國政治催生謠言

眾所周知，美國政治目前正在深陷前所未有的黨政之中，社會尚左、右和保守、自由的政治割裂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程度。上個週末發生的短暫的政府停擺事件，就是矛盾激化的又一力證。

政治上的分裂也反應在了媒體上，美國《史密斯—蒙特法案》禁止政府進入新聞和媒體行業，所以美國也沒有“黨媒”（一個值得一提的例外是美國政府主辦的《美國之音》BOA。這個媒體十分特殊，它是1942年由戰時情報局組建的，直接目的是像德國佔領的地區提供盟國新聞。一直以來他不對國內開放，只負責對外宣傳。也就是説，BOA的天職就是推動和平演變和培養海外的“帶路黨”，而不是報道新聞）。

美國雖然沒有名義上的黨媒，但所有的主流媒體都是實際上的黨媒，比如前文提到的CNN、ABC、《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以及MSNBC都是典型的極左翼/自由派媒體，民主黨喉舌；右翼/保守派的媒體只有福克斯（Fox）一家（所以儘管Fox報道也很爛，特朗普還是對其大加讚揚），共和黨喉舌。他們的政治偏見非常強烈，對自己站的政黨也是毫無保留的傾力支持，完全談不上“自由獨立”或“中立客觀”。

毫不誇張地説，美國這幾家主流媒體比某些國家的黨媒更愛自己的黨。《紐約時報》甚至因為太支持民主黨，還收到過自由派的讀者信説“我從未想過作為自由派的我，有一天會為你們片面的報道感到如此失望，以至於我開始跳到福克斯新聞的網頁，閲讀《紐約時報》不願報道的那部分內容”，還有“因為你們對特朗普沒完沒了的偏見，你們已失去我這位訂閲者——我甚至都不是共和黨支持者”等[12]。奧巴馬在 YouTube 著名科技和知識頻道“每天聰明一點點”（Smarter Every Day）的訪談中直言，看《紐約時報》和CNN的自由派美國民眾和看福克斯新聞的保守派，完全“生活在不同的現實中”[13]。

特朗普：“俄國人都當 CNN 和 NBC 是傻子，因為他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還是 Fox 懂！”

左右派媒體的割裂以及他們報道的內容和現實之間的巨大鴻溝，在總統大選這件美國最大的真人秀尤其明顯。在2016年的大選期間，我想通過媒體瞭解一下特朗普這個候選人，瀏覽了一段時間主流自由派媒體之後發現，他們幾乎把自己頻道的觀眾當做智障，特朗普被塑造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魔和瘋子。我很難想象這樣的人是怎麼成為一個成功的地產商，又是如何過關斬將在各個共和黨候選人中脱穎而出的。最後被迫去翻以前從不會看的Fox來了解特朗普的另一面。

另外，美國大選從各方造勢開始到選舉日當天的這段時間裏，各大媒體和機構都會做一件對競選結果影響重大的事情——進行民調。美國大選的民調是一門十分精細複雜的玄學，遠遠不是打幾個電話、發個問卷然後回來總結一下這麼簡單。在美國公共政治中，一個大家所熟知的常識就是看民調前先認清是什麼機構在做民調，因為幾乎所有的媒體和機構都會給自己選邊站的那個黨的候選人加支持率。由於自由派媒體佔主流，本身就給希拉里加分，再加上自由主義者佔據輿論高地，整天拿那套“政治正確”來壓人，導致很多被調查的特朗普支持者恥於口頭承認支持特朗普，到投票前的最後一刻絕大多數的民調都顯示希拉里將會在選舉中以較大幅度獲勝。最後的結果大家都知道，特朗普逆轉所有民調，意外地拿下了內華達、威斯康辛和密歇根三個關鍵州，反而以較大幅度戰勝希拉里入主白宮。

《紐約時報》一直認為特朗普不可能贏，直到最後開始記票，特朗普勝率在大選出票三小時內改變了80%

傳媒領域和社交網絡上的清流黨，也即他們所謂的“左派”、自由派，沒解決什麼實際的社會問題，卻很擅長施加輿論管制。搞出一套“政治正確”的話語體系，誰敢反對就羣起而攻之，直到讓這個人在互聯網被禁言封號、在現實生活裏失去工作才罷休。

這個倒黴的傢伙竟然因為支持特朗普被“開除gay籍”

美國老百姓既辯不過你們這些哈佛經濟學者、政治學者、“性學”者、《紐約時報》記者、編輯、專欄作家，也承受不起被親朋好友孤立和丟飯碗的壓力。敢怒而不能言。這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個不懼怕被那些佔領道德高地的文化人和媒體攻擊，偶爾講大實話的人去競選總統，他自然會成為這些老百姓眼裏的救星。人們心照不宣地支持他、肯定他，希望他能替自己出這口惡氣，最後把他送進了白宮。

看似幸福美滿的故事到這裏並沒有結束。特朗普上任到現在確實做了不少實事，推動税改取得成功、實行穆斯林暫停入境令、美股股指連創新高、失業率穩定走低，但是在新聞和事實面前，特朗普並沒比他整天罵的那些自由派媒體強多少。

特朗普為了繞開主流媒體的封鎖，自己運營着一個幾乎可以説是世界上最成功的自媒體——推特賬號@真正的唐納德特朗普（@realDonaldTrump）。然而這個擁有4700萬訂閲量的媒體，其可信度也很難恭維。特朗普濫用最高級（“最好的”、“最大的”、“最強的”、“最高的”、“最成功的”等等）的表達習慣，使得他的大部分言論都經不起推敲，另外還有各種各樣不符合事實和前後矛盾的情況。作為總統滿嘴跑火車，被他常罵假新聞的幾個死敵也都沒閒着，CNN在今年1月2日總結出了特朗普的1950個錯誤的斷言[14]，《華盛頓郵報》在1月20日則公佈了特朗普執政一週年以來的2140個誤導性發言[15]，《政治真相》（PolitiFact）網站發現特朗普發佈的七成以上事實性信息都是假的[16]。

所以歸根結底，美國假新聞滿天飛的問題不僅僅是因為某幾家媒體或者幾個政客和公眾人物不認真嚴肅報道事實，而是美國的體制和人民主動“選擇了”假新聞。

在美國特色民主主義社會里，選票就是真理，只要大眾喜聞樂見的消息都是好消息，連蒙帶騙哄好選民的各種情緒是第一要務，至於證據、事實和真相的份量，在媒體和政客的的眼裏輕如鴻毛。只要支持的人足夠多，什麼都有可能成為真相。這種令人扼腕嘆息的政治文化也標誌着西方正式走入了“後真相”時代（post-truth politics，被選為2016年牛津字典年度詞彙）。

從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美國的“政治極化”（political polarization）現象越來越嚴重。十多年前，兩黨政見的中位數在政治光譜的位置還差不太多。2014年，92%的共和黨人要比民主黨人的中位數的政見更右，94%的民主黨人要比共和黨人的中位數更左，意識形態的分裂已經非常嚴重

與2016年美國大選時期兩黨和媒體對對方陣營無止境的造謠抹黑類似的是2016年的英國“脱歐”事件，在公投前，“去”、“留”兩大陣營都使用了鋪天蓋地的虛假宣傳去誘惑或恐嚇選民。英國對外記者協會（Foreign Press Association）副主席尤爾根·克羅尼格（Jürgen Krönig）在一篇名為《第四權利之危機》的文章中指出：“充滿攻擊性的媒體令政府憂心忡忡，倫敦認為媒體的所作所為簡直就像是在密謀讓全英國的居民永久地處在一種自以為是的狂怒狀態之中”[17]。

在追求真理和真相的道路上通常只有自我否定和迷茫無措等消極的情緒伴隨着我們，這個過程無疑是痛苦的。所以人這種生物更傾向於接受“合理”的信息，而不是正確、真實的信息，因為前者讓他們感到更安全和舒服一些。同時在現代社會爆炸性增長的信息面前，“真”的標杆變得更高了，人們相對而言也比以前更加無知了。技術的推波助瀾只會讓問題進一步惡化，搜索引擎和社交網絡會不斷地給用户推送更符合他觀點的信息和內容，資本和媒體媾和，只給民眾看他們願意看的、讓他們自我感覺更好的信息。

人們就好像被關進了一個封閉的“回聲室”（echo chamber），相似的意見經過一遍又一遍地迴響，在每個人的耳朵裏不斷增強。在這樣的環境下，左派只會變得更左，右派只會變得更右，所有人都會變得更狹隘。一旦有天他不小心撞開了回聲室的大門，就會發現外面鼓吹喧闐的真實世界竟然是那麼的令人不安、惶恐甚至憤怒，只能趕快關上門退回自己的小房間。所以處在羣體裏的大多數人通常只有情緒，沒有智商。在如此惡劣的信息環境和心智環境中，西方國家非要讓人民去直接投票決定國家未來的大事，最後的結果只能是一場比拼哪一個文豪造謠造得更低俗更無恥、哪個政治藝術家最會利用人們的直覺和懶惰操縱人心的大鬧劇。也許西方應該反思的除了他們的新聞業，還有直選這種反智的全民性行為藝術本身。

美國的政治家們從來就沒有到過羣眾中去綜合什麼羣眾的經驗，然後總結成更有條理的辦法，回饋給民眾，大部分政客只是觀察一下什麼觀點在當時最流行，然後在競選中聲稱自己支持它，無論這個觀點是否正確和正當。政府跟着民眾裏最時髦的觀點“流變”，民眾的觀點又是媒體塑造的。而美國媒體無人監管，“市場”歡迎什麼樣的內容他們就能寫出什麼樣的“報道”。政府好歹還是有底線的，資本卻永遠沒有底線——“資本來到人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流着鮮血和骯髒的東西”。

在美國這個迷失了前進方向，被資本徹底控制，最終只會不斷民粹化的社會，人們接受各種正常國家公民難以想象的理論也就不足為奇了，比如在今天21世紀的美國，很多人在沒有任何科學根據的情況下相信有機食品更健康、打疫苗會造成兒童的孤獨症（anti-vaxxer）、味精緻癌（anti-MSG）、相信轉基因有害（anti-GMOs）；還有相信巫術（witchcraft）的、相信進化論是捏造的、相信太陽圍着地球轉（而且很遺憾有四分之一的美國這麼認為[19]）、相信地球是平的（Flat Earth societies，我並沒有開玩笑，他們甚至組成了多個“平地球學會”宣揚自己的理論）等等等等。

後真相的時代生活指南

在這個真實已經岌岌可危的世界裏，我們應該何去何從？

首先，我們應該意識到自己的弱點——作為人，我們確實有濫用直覺和潛意識的傾向。很多時候我們自以為做出了客觀冷靜的分析，然而當事後仔細檢視自己的思考過程就會發現很多漏洞。通常人們的傾向是用直覺做出一個判斷，然後用理性想辦法自圓其説。更恰當的做法是把這兩步反過來，在確保自己使用的初始證據、基本假設和論證邏輯沒有問題的基礎上適當以感覺輔助判斷。

第二，走出“回聲室”，讓自己接受更多其他的聲音，發掘不同觀點的價值。換位思考，全面認識，問問自己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支持那個你反對的政治議題或是你不喜歡的人。比如你平時喜歡看CNN、BBC、NBC，最好也時不時看下Breitbart、Fox；如果你平時喜歡看網易、騰訊、南方日報，最好也偶爾去《觀察者網》和《環球時報》逛逛。瞭解其他觀點有助於我們更深入地認識自己的觀點。

第三，積極更正錯誤，主動追究責任。謠言不會自己止於“智者”，只會在“蠢貨”的羣體裏繼續蔓延。我們在網上看到不實的消息應該儘可能地想辦法向平台舉報或者直接聯繫作者，制止信息的進一步傳播。謠言止於黃馬褂。比如在去年年底編造“老虎團”性侵幼兒信息的網民被捕，侮辱同胞誹謗南京大屠殺者被刑事拘留等都是正面的案例。我們應該勇於闢謠，也應該盡己所能在媒體上發表真實可信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