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炮與玫瑰——憶我的大馬士革(下)_風聞
52Hz-闪光的活着,作一首诗,前行吧,增加大地的宽广!2018-04-28 07:38
【本文版權歸風聞作者本人所有,轉載請聯繫作者授權。】
【傳送門:槍炮與玫瑰——憶我的大馬士革(上)】
在這個古老的城邦內,多少文明和宗教來來去去,帶來璀璨的文化和精美絕倫的建築,也伴隨着戰爭的傷痕與痛苦離去,只留下這一方方巨石城牆與一塊塊磨得光滑鋥亮的青石板,歷經千年默默的立在這裏,見證、記錄着歷史的軌跡。
伊斯蘭文明與基督教文明在這裏水乳交融,又各具自己的特色。在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這世界兩大宗教的發展歷史上,大馬士革都佔有着重要的地位,早期各宗教的不少學者聚集在大馬士革,共同翻譯希臘哲學和科學著作,從事宗教與學術研究。
以督瑪門為界,將老城一分為二,一頭為穆斯林區,另一頭為基督教區。説是分區,但其實也只不過是相對居住集中了些。而現今仍大約有400多座伊斯蘭教清真寺和70多座基督教教堂,遍佈古城內外,氣氛融洽、互相尊重、互不侵犯。

老城督瑪門
穆斯林區有各種日常生活用品的交易市場,基督教區的商店可以賣酒、賣豬肉罐頭,雖然生活習慣上有不同,但在我生活於這裏的四年內,從未聽説過一起,因生活習慣不同而引起的衝突或矛盾。

世界第四大清真寺——倭馬亞大清真寺
每當聖誕節或是宰牲節到來的時候,整個古城其樂融融,互道祝福。有一年,剛好伊斯蘭教的宰牲節與基督教的聖誕節在同一個月裏,當清真寺的喇叭傳出優美綿長的古蘭經誦讀聲與教堂塔頂叮噹撞響的鐘鳴聲混雜環繞在一起時,我想,那是我於人間所聽到過的,最美妙的聲響了。




大馬士革基督教區

在大馬士革見看到最感人的一幅街邊廣告牌
文字翻譯“古爾邦節、聖誕節快樂吉慶。”
因着優越的地理位置和自然條件、綿遠流長的歷史以及深厚的宗教、文化積澱,敍利亞旅遊資源非常豐富,你可以在拉塔基亞與塔爾圖斯體驗到純正、濃厚的地中海風情與阿拉伯式的海濱生活。

出海的漁船伴着晨曦的第一縷陽光回港了,在碼頭的市場就可以買到當天最新鮮的海貨;藍花楹與棕櫚樹裝點着小城的每一條道路。當夕陽西下,坐在靠海的小咖啡館二層,品嚐一杯苦澀香濃的阿拉伯咖啡,感興趣的話還可以試試口味眾多的阿拉伯水煙,望着夕陽灑下橙色的漁網罩在地中海遙遠的地平線上。

敍利亞海港小城拉塔基亞與塔爾圖斯市,及地中海風光
而在西北部,一定要去參觀那座與大馬士革南北相望的著名古城——阿勒頗。阿勒頗是絲綢之路的最西端,從這裏,來自遙遠東方長安城的貨物,終於將進入歐洲大陸。


阿勒頗古城


阿勒頗衞城城堡
敍中東部帕爾米拉平原上的帕爾米拉廢墟,更是如雷貫耳。這個“既有古希臘、古羅馬恢宏大氣的風格,又有本地傳統和波斯文化的神秘與華麗的藝術和建築”曾是沙漠上的綠洲,是古絲綢之路上最重要的驛站之一,被人們親切的稱為“沙漠中的新娘”。
如今,荒涼的沙漠中,四散着美麗的文明殘骸。高高的凱旋門是城市主要街道的起點,矗立在道路兩旁的750根石柱驕傲地高昂着頭,向今天的人們展示着昔日的風光,接受着來自世界各地人們的膜拜。



帕爾米拉廢墟
敍南部的布斯拉古城則有着現存規模最大、景緻最壯觀、保存最完整的古羅馬露天劇場。而神奇之處在於它至今仍還在被繼續使用,並且音響效果如當初一般的好。除此之外,還有起源於羅馬時期,如今同樣仍肩負着灌溉工作的哈馬水車;依山傍水、怪石嶙峋,教堂遍佈在山洞中的天主教小鎮馬盧萊……



布斯拉古城


哈馬城水車

泰德穆勒古堡


天主教小鎮馬盧萊及山洞教堂
當我的思緒再次遨遊於這片神奇瑰麗的大地之上時,着實不願意回到現實,接受從電視、新聞裏看到的,現如今它殘破的模樣。
從2011年起,戰爭和暴力的瘟疫席捲着整個中東、北非大地。美英法、俄羅斯、伊朗互相在其中角力,期間跳樑小醜以色列與土耳其還時不時幹些偷雞摸狗的卑劣勾當。
那座曾被譽為“玫瑰之城”、“天堂之國”,遍佈茉莉與玫瑰花的城市,正不斷遭受着炮火的轟擊與摧殘;生活在這片蒼老大地上,勤勞、善良與快樂的人們,正承受着戰爭帶來的死別、傷亡、飢餓和恐懼。妻子失去了她的丈夫,孩子沒有了他的父母,男人丟掉了他的手腳,老人沒有了他的房屋,然而比這一切更可怕的是,人們的內心已開始對真理感到疑惑,對正義與道德產生懷疑,心靈變得慘白,正漸漸對和平與未來失去希望。
看到這一切,彷彿又讓我回到了7年前在利比亞班加西所經歷的那些日子,而如同身臨其境般,見證、共情的感受着可憐的敍利亞人民,他們的痛苦、悲哀、迷茫和無助。圍繞在他們身旁的,只有對火光的恐懼,對飢餓感的無助,對槍炮聲的麻木,和對生離死別的無可奈何。而邪惡仍披裹着信仰的外衣,冠冕堂皇地用手中的槍炮“關懷”着這些只想要和平與麪包的人們;仇恨便也滋生成了另一股勢力,植根在兒童與剩下的人們心中。
央視駐敍記者徐德智的一番話令我印象深刻:“敍利亞人現在唯一所想的只是‘趕快結束吧,我們不在乎誰贏誰輸,趕快把這場浩劫結束吧。’,這是我所接觸到的敍利亞人在私底下跟我掏心窩講的話。……第一種情況的小朋友,你真的從他們的眼睛裏面,可以看到恐懼。這種恐懼是發自內心的,這種恐懼因為他之前經歷了太多,特別是被迫遷離自己家園的一些四五歲,剛剛有記憶力的這羣孩子……而另外一羣孩子們,他們在恐懼的眼神當中,卻又流露出了一種天真,但是他們的眼神當中透露出的那種天真無邪,反而讓你覺得更加的心酸,就是這麼一羣需要茁壯成長的孩子,他們的未來真的讓人感到的是前途未卜……。”





善良、純樸的敍利亞人民和那些一張張曾經天真無邪的笑臉
當從最近看到敍利亞的新聞,決定寫這篇文章時起,對它的回憶和懷念,在這期中便每天充斥着我的頭腦和心臟。伴隨着記憶的鋪展,我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神秘、美麗、古老、厚重的國度,回到了那個人與貓的天堂、玫瑰與橄欖之城,我的第二故鄉——大馬士革。
記得去年冬天,阿多尼斯先生來杭州舉辦詩歌分享會與畫展時,曾與他一起回憶、暢談我們共同的故鄉,當談到哈馬的水車、拉塔基亞的海灘、帕爾米拉的廢墟、幼發拉底的河水時,我與這位87歲,離家已六十多年的白髮老人都流下了悲傷與思念的淚水。


當今世界詩壇、文壇泰斗,法國藝術和文學騎士勳章、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畢加索金質獎章等諸多國際大獎獲得者,被諾貝爾文學獎多次提名的熱門人選,敍利亞詩人、思想家、文學理論家、翻譯家、畫家——阿多尼斯
從2011年親身經歷了利比亞內戰與大撤離事件,再到如今看到敍利亞,這個我曾留下美好青春回憶的夢幻般的國度,正被炮彈摧殘、被戰火炙烤……一想到那些善良純樸的人們曾經天真無邪的笑臉上,現在只剩下淚水與對死亡恐懼,我的心就顫抖得想要哭泣。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我們不是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年代,而只是生活在了一個和平的國家。是我們的祖國用她的臂膀和脊樑為我們頂起了一片沒有導彈和炮火的天空。真的只有一個偉大富強的祖國,才會有我們每一個人真正的尊嚴。
最後,我想借用敍利亞偉大詩人阿多尼斯的兩首詩歌作為結尾,祈願和平早日降臨敍利亞,願世界不再有傷害與戰爭,願大馬士革沒有槍炮,只有玫瑰。
……
快樂降臨於我
成羣結隊;
不過,只在我的幻想中行進。
我的祖國和我
身披同一具枷鎖,
我如何能同祖國分開?
我如何能不愛祖國?
(《燈》節選,阿多尼斯)
大馬士革的茉莉花,沒有利齒,
沒有頭盔。
請把花留給它的夢幻和熱望,
留給戀愛的人們,
請讓滴自花蕊的香燭,
將璀璨而迷人的光亮,
佈滿叛逆者的路途。
(《茉莉花》節選自《時光的皺紋》,阿多尼斯)
【本文版權歸風聞作者本人所有,轉載請聯繫作者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