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的背後是“理想國”意識形態的外化——續“中美之爭”背後的政治哲學意義_風聞
夕惕若厉无咎-2019-05-29 16:13
前六節在《歷史的終結還是文明的衝突?直到“中美之爭”才揭開後冷戰時代的全部政治哲學意義》。
7、“理想國”是由“理想”相結合的共同體
我所定義的“理想國”是建築在“理想”藍圖之上的國家,是先在頭腦中實驗起來,然後在現實中實踐出來的“人造”的國家。和柏拉圖的“理想國”有關係,但不完全相同。但可以肯定的是,歷史上這幾個“理想國”的設計者們(政治哲學家或哲學政治家)都是讀過《理想國》的,包括習主席。
柏拉圖的《理想國》、亞里士多德的《政治學》、托馬斯·莫爾的《烏托邦》、康帕內拉的《太陽城》、洛克的《政府論》、孟德斯鳩的《論法的精神》、盧梭的《社會契約論》、漢密爾頓等人著的《聯邦黨人文集》、黑格爾的《法哲學原理》、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亞當·斯密的《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馬爾薩斯的《人口原理》、凱恩斯的《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約瑟夫·熊彼特的《經濟發展理論》、薩繆爾森的《經濟學》、弗裏德曼的《資本主義與自由》、西蒙·庫茲涅茨的《各國的經濟增長》等著作,過去我都翻閲過,一個重要感受就是這些著作都是時代的產物,都是思考和研究當時當地社會突出矛盾和問題的結果。
——習近平2016年5月17日在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

如果説民族國家是以特殊的共同民族性結合起來的共同體,那麼“理想國”就是由特殊的共同“理想”結合起來的共同體。梁啓超在其《新史學》中説過:
歷史生於人羣,而人之所以能羣,必其於內焉有所結,於外焉有所排。
梁啓超在當時只見到民族國家的實例,自然會認為現代國家的形式必是民族國家,所以他把相結相排的主體限定為民族。
從唯物辯證法的角度看,未必只有記載在紙上的才是“歷史”,相結相排的共同經歷本身就是“歷史”,在記憶中,在口口相傳的史詩中,所以不是“歷史生於人羣”,而是人羣生於“歷史”,哪怕是後世編造的“歷史”。因為一切歷史都是現代史,編造的“歷史”也反映現實的情況。
只有經歷過共同歷史的才會成為共同體。把共同體簡單當作是血緣結合的產物是不對的,即便看上去是血緣結合,其實也是以共同歷史為基礎的。沒有共同歷史,即便血緣相近,也可以是相排,而非相結。
江南吳地流傳着“泰伯奔吳”的故事,被司馬遷記錄進了《史記》。
吳太伯,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歷之兄出。季歷賢,而有聖子昌,太王欲立季歷以及昌,於是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荊蠻,文身斷髮,示不同用,以避季歷。季歷果立,是為王季,而昌為文王。太伯奔荊蠻,自號勾吳。荊蠻義之,從而歸之者千餘家,立為吳太伯。
這個故事有兩層意義。
第一層來自故事本身。泰伯二人遠走他鄉,來到吳地。“文身斷髮”,同當地部落相結合,有了共同的相結相排的歷史,最終成為了當地共同體的一份子。可見血緣並非是共同體的必要條件。
第二層來自後續發展。吳地後來融入進了中原。這個故事本身也成為了中國整體歷史的一部分。如果非要説是因為血緣而結合,那麼從泰伯算起已經十幾二十代了,那麼稀薄的血脈聯繫能起到多大作用呢?所以,只有把這個故事當成是中原同吳地相結合的最初經歷看,才有了(組成共同體)歷史的意義。
部落因共同的部落生活而結合,與天奮鬥,與地奮鬥,與人奮鬥。部落進化而成的夏朝的建立就來自於治水的共同經歷。
民族因共同的民族鬥爭史而結合。漢族的形成來自於同匈奴的戰爭。只有在對匈奴的戰爭中,漢朝全國各地的人財物在一個系統內運轉。先是在統治者上層形成了民族共識,再以上層為媒介,在地方上組織起了下層的生產活動。這樣就形成了共同的相結相排的生活,有了共同的歷史,也就形成了民族。事實上,漢朝就已經是民族國家了。
歐洲各民族國家的形成,同樣也來自於民族鬥爭史。西班牙和葡萄牙是通過驅趕伊比利亞的穆斯林形成的。英國和法國是通過抗擊維京海盜以及彼此的百年征戰形成的。德國民族意識是抗擊拿破崙時候形成的。德國的問題要複雜一點,後面會分析。
“理想國”是最高級的共同體,是由“理想”結合而成的共同體。因“理想”而產生的相結相排的歷史,通常被稱為革命史,共同體因此也可以稱為革命的共同體。
民族國家是先有政權,再由政權孵化產生的,這主要是自然產生的。而革命是先形成共同體,後組織建立政權。這個過程不僅僅是自然外因起了作用,也是共同體內人要求改造世界的主觀能動性起了作用。所以同以往不一樣的是,革命的共同體從最初到後來發展出“理想國”以至於全球化,都是自我實現的產物。
“理想”就好比是細胞中的DNA,革命就好比是按照DNA基因密碼,複製生成新細胞。具有同樣DNA的細胞組成組織、器官直到整個生命體。
現代生物學已經掌握了基因技術,能用細胞克隆形成一個獨立的生命體了。將“理想”的細胞擴散出去,也完全可能形成另一個“理想”的共同體。因此,不光共同體是有生命的,“理想”本身也是有生命的。
以往的共同體,不管是部落還是宗教、民族,相似性可能從外表(從形象到生活習慣)可以看出。而“理想”的共同體,相似性在於內在的思想。這是人類社會發展到高級階段後才產生的。在以往對立的共同體之間,思想上的差別其實並不大,比如崇拜獵豹和崇拜雄鷹的部落之間,亞伯拉罕宗教不同派別之間,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但美國和蘇聯,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
“理想國”既然是依靠“理想”(主義)結合起來的,那麼背棄“理想”自然就意味着共同體的解體。
戈爾巴喬夫的“改革與新思維”從根本上放棄了社會主義的價值觀念和政治體制,該改革以徹底擯棄斯大林主義留下的政治體制遺產,建立人道的、民主的社會主義的名義,取消了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地位,蘇聯共產黨的法定執政黨地位和公有制經濟對國家經濟的有效控制,造成蘇聯黨和國家思想上、政治上的混亂和國家經濟的繼續惡化,為西方國家宣傳資本主義、攻擊共產主義,從而解體蘇聯提供了可乘之機。在這種背景下,以葉利欽為代表的政治勢力,在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支持下,利用改革後形成的混亂局面將蘇聯引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最終導致蘇聯解體。
當蘇聯的改革完全背棄了建國“理想”的時候,那麼解體就是它必然的結局了。這是蘇聯帶給世人的教訓之一。
也應該看到,只要蘇聯還存在,“理想”即使千瘡百孔也仍然存有生命力,因為民眾仍然是“理想”的承載者。所以,內外反動勢力一定要將蘇聯徹底消滅,才能扼殺“理想”。蘇聯國家要解體,蘇聯民眾也要被徹底洗劫。
8、全球化的背後是“理想國”的外化
“理想”本身是有生命的,就意味着,“理想”不會侷限在一國的邊界之內。“理想”超越邊界的擴張就是全球化。
在“理想國”出現之前,英國等歐洲國家在世界上四面出擊,到處建立殖民地,構造了好幾個日不落帝國。殖民主義能夠構造全球化嗎?答案是否定的。殖民主義構造不了全球化,殖民帝國也變不成“理想國”,只是核心國家+邊緣殖民地的組合。
殖民帝國在核心和邊緣實行的統治方式是不同的。就是到了早就不是日不落的20世紀末,英國在香港實行的仍然是殖民地統治,而不是同本土一樣的代議制民主。實行代議制民主,不是為了更好的治理,而是為了給即將接收香港的新中國添亂。
殖民帝國並不要求在殖民地實行同本土一樣的政治方式,表明其政治方式不具有“理想性”。不管是核心部分的民眾,還是殖民地地區的民眾,都沒有“理想”的DNA,可以被區別對待,而不會對區別對待產生任何的疑義。這是殖民帝國同“理想國”在內部的不同。
其次,從外部來看,殖民帝國間的爭鬥是地緣形式的,不是全球化的。地緣形式的爭鬥,就如同“納粹”所説的,是爭奪生存空間的鬥爭,是有邊界的。如果殖民帝國間暫時是平衡的,都滿足於現狀,那麼彼此是可以和平共處的,甚至是可以協調以壓制殖民地的民族主義的。只有在政治經濟發展不平衡時候,才會以激烈的鬥爭來解決彼此間的矛盾。
總之,殖民帝國不具有全球化的衝動。
現代的“理想”概念雛形是來自於德國哲學家黑格爾所提出的“絕對精神”概念。德國統一的過程就踐行了“絕對精神”。然而德國的“絕對精神”又沒有超出民族的概念。當普魯士統一德國的時候,可以做到德國各邦國的一視同仁,合眾為一。當德國繼續向外擴張的時候,就受到了別的民族國家的限制。並沒有一種新的超民族的“絕對精神”為其提供源動力。於是統一時候的“絕對精神”退化成為殖民主義(民族主義的擴張形式就是殖民主義),再次退化為種族主義,失敗是必然的。歐洲歷史中的歷次統一的努力,從內在精神動力看(不看外在地緣和國際政治),都受困於民族這個邊界。最新的這次嘗試(歐盟)在一定範圍內超越了民族的邊界,但是還是可能受挫於正在重新崛起的民族主義的反彈。當然,外部的全球化勢力對歐洲一直是在努力拆牆腳的。
蘇聯的失敗也在於,在殖民帝國和理想世界之間搖擺不定,沒有真正外化“理想”,擁抱全球化。蘇聯在東歐建立起了一系列仿照蘇聯的政權,這不是殖民主義,是“理想”的外化表現。從經濟關係上看,為了維持這個同盟,蘇聯是貢獻方,而不是壓榨方。但是,“理想”既然是沒有地緣邊界的,那麼侷限在一個小區域內,是不可能滿足的。因其所控制的區域(市場範圍)是不如美國的,最終只能在美蘇競爭中落敗。如果説歐洲是受到了西方的強力阻擊而受挫。那麼在同中國的關係處理上,就是其自身搖擺不定帶來的。先是支援中國搞建設,後來又要壓制中國的發展搞撤出。這是搖擺不定的體現。如果是“理想”佔了上風,就無須畏懼中國。只有在殖民帝國的思維下,希望維持強核心和弱邊緣的殖民體系,那麼自然就不能放任中國發展起來了,因為中國是其在地緣上無法控制的地方。同樣,也就不難理解美蘇之間的勾勾搭搭,聯手壓迫第三世界的行為邏輯,還是殖民帝國相互協調壓迫世界的那一套。這樣的蘇聯,被稱為蘇修一點都不奇怪。
美國最終能在美蘇爭霸之中勝出,也證明了是“理想”是“理想國”發展的最大源動力,全球化是“理想”發展的要求和結果。美國能在美蘇爭霸之中勝出,關鍵點不在於美國本身比蘇聯強,而在於美國拉攏了歐日,以及中國,把歐美亞都納入了其全球化體系中,市場範圍比蘇聯集團大了好多倍,總的工業產能是蘇聯集團的好幾倍。儘管美帝的“理想”是有問題的,後面會分析,但是一力勝十巧,數量上直接碾壓,誰都吃不消。儘管我把美蘇中歐都看成是“理想國”,但唯有冷戰後期的美國才是完全展現出來的。
9、普世“理想”間的鬥爭
中國一直在聲稱自己是全球化的推動力,然而美國卻很清楚中國是在“鳩佔鵲巢”。明白了我前面的觀點就明白,中國的全球化和美國的全球化不是一回事。
不帶感情色彩的分析,必須承認中國是藉助了美國搭建的全球體系“借船出海”發展了自身。因為當時的中國是蟄伏的,把“理想”壓制,放入一個民族國家的框架內的。但是中國既然是“理想國”,哪怕蟄伏了一段時間,發展之後必定會迎來自己“理想”的外化。建立中國的全球化,是“理想”的必然要求和發展。通俗點講就是,中國不能一直當美國的打工仔吧。我們中國也是有當老闆的理想的。
羽翼豐滿下的中國這次“理想”的外化,就不是毛時代的輸出革命那麼簡單了。那隻能算是DNA個體的複製,並不能算是真正的“理想”外化,最多算是個嘗試吧。而現在是要構造一整個體系。
最近的“中美之爭”,美國層出不窮的陰招歪招,讓大家見識到了什麼才是全球體系,而中國缺少的環節,要補的功課很多。以往,中國還有點天真的認為可以用合夥人的方式繼續“借船出海”,但是被現實教育了。我們不得不採用全面改造的方式實現中國式的全球化。這是政治哲學內在邏輯的客觀結果,不受人的主觀意願所左右。
我這篇最新的理論反思,也領悟到,“中美之爭”的背後就是制度之爭,就是意識形態的鬥爭,就是兩種全球化道路的鬥爭。世界上只能存在一種全球化方式,只能有一個“理想”被實踐。因為所有的“理想”,都必定是需要放大到整個世界中實現的(想想共產黨宣言的內容)。普世是“理想”的內在要求和需要。總之,意識形態的鬥爭從沒有遠離,必須要面對。正在進行的“中美之爭”將是從物質世界到精神世界的普世間的鬥爭。
重複下第一節的觀點,“中美之爭”本質上,是國際間社會主義(人類命運共同體)對世界金融資本主義的鬥爭。是建設者和破壞者的鬥爭,是愛好和平和製造戰爭的鬥爭。
全世界愛好和平與發展的人,聯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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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第10節之後,將運用我前面的理論,就美蘇歐中等進行具體分析以及對前景的展望。共產主義是遠景,在國家還存在的情況下,人類命運共同體還是要以國門為界限,國家為單位,所以是國際間社會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