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十二時辰》中,同樣是當兵的,張小敬和龍波為什麼比長安披甲衞兵強悍那麼多?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65482-2019-08-04 21:09
作者:張子正
來源:知乎
拋開主角光環,僅從史實的層面看,這個問題,我們不妨反過來問:當時唐代禁軍(長安披甲衞兵,以右驍衞為例)的戰力為什麼這麼差?
主要原因是:
1 唐代中期之後,由於兵源不足,禁軍大量招募長安及周邊居民,混入禁軍隊伍中的“市井子弟”,往往掛名軍籍,不事訓練,導致禁軍戰鬥力嚴重下降。
2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右驍衞是南衙十六衞中的騎兵部隊,你讓他們下馬跟張小敬拼單兵作戰能力,可能有點吃虧。
我們主要看第一個原因。
唐代前期的禁軍,不光要守衞京師,還要外出征戰。有了實戰的保證,又是皇帝最仰仗的軍隊,禁軍的戰鬥力在當時的各種武裝力量中應當説是最強大的。
先來感受一下唐太宗貞觀時期北衙屯營的主力“飛騎”的體檢標準:
取户二等(應該是六等之誤,即中户)以上、長六尺闊壯者,試弓馬四次上、翹關舉五、負米五斛行三十步者。(《新唐書·兵制》)
就這身體素質,張小敬和龍波他們如果硬剛的話,恐怕沒有這麼容易。
到了高宗武則天時期 , 府兵制日益破壞 ,到玄宗開元時期更嚴重了。
嚴重到什麼程度呢? “ 宿衞不能給 ”,連禁軍的兵源都供應不上了。
這時候身體素質什麼的就先靠邊站吧,先解決兵源問題吧。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玄宗改行募兵制,開始招禁軍了,首先在關中地區開始招。
招的是什麼樣的人呢?我們看史書裏怎麼説。
有好聽點的:“驍雄”“豪英”“驍勇”有客氣點的:“白徒”“市井子弟”( 《資治通鑑》)。大部分書裏都這麼叫: “惡少”(《唐語林》)“傭保市井之流”(《舊唐書》) “市井傭保”(《新唐書》) “烏合之眾”(《冊府元龜》)
到了玄宗天寶末的時候,整個禁軍,基本上被這些人承包了。
用司馬光的話説,天寶以後 , 禁軍 “ 應募者皆市井負販 、無賴子弟“。
這些人具體幹什麼的?
**其實就是城市中從事及受僱於商業、運輸業、服務等行業的人及其子弟。**放在今天,差不多就相當於除了供職於政府機構和正經種地的農民之外,所有的個體及私營經濟從業者及其家屬。
這些人為什麼這麼喜歡當禁軍呢?
首先當然是錢多活少離家近啊。
我們前邊説了,這時候禁軍主要在關中地區招募,後來招募的範圍更小了,主要是長安及長安周邊的居民和無業遊民。守家待地(如果還有地的話),離爺孃妻子親戚朋友們都近,多好啊。待遇還高,不光收入有保障,國家管全家,還能免除徭役,享受各種優惠。
最重要的是,開元盛世啊,禁軍早不跑出去打仗了。活少多了。長安用守嗎,多太平啊。君不見開元時期,一年全國處決的死刑犯才幾十個人,簡直是河清海晏。當禁軍的風險也小了。那麼不打仗總得訓練吧,未必。

禁軍的兵源,出身普遍沒這麼好,戰鬥力卻是一樣的差
唐代中後期,禁軍中有很大一部分偷奸耍滑的無賴,就是掛了個軍籍的名,平常該過日子過日子,該做買賣做買賣,根本不訓練,有事的時候再臨時集中。
按照《新唐書·兵制》的説法,禁軍裏邊有錢的講究吃喝,身體好講究玩樂,打仗?對不起,不會。
六軍宿衞皆市人,富者販繒彩、食粱肉,壯者為角牴、拔河、翹木、扛鐵之戲,及祿山反,皆不能受甲矣。
不光這樣,還仗着自己禁軍的身份,裝黑惡勢力,為非作歹。他們的戰鬥力如何,我們也就不難想象了。
這些人欺負比他們更弱勢的羣體還可以,但是要説動真格的,跟隴右戰場死人堆裏爬出來的邊疆健兒拼命,您覺得打得過嗎?能披得動甲已經不錯了!

一言不合就打鐵花
另一方面,急着當兵是因為他們急於改變自己的身份地位。
我們以商人這個羣體為例。古代中國是抑商的社會。我唐雖然牛到頭了,但商人的地位依然很低,基本上是被排斥在當時的主流社會之外的。商人除了有點錢,社會地位什麼的都不允許有,還要交重税。這時候花錢買個軍籍,首先買賣還能做,税不用交了。另外將來自己或者子弟們出息了,混個軍功,從此走上仕途,就可以融入社會,過正常人的生活了。我們現在看來其實是挺樸素的願望,但是在當時那個環境下,要改變自己的身份,有時候幾代人的努力都做不到。這樣的情況下,混禁軍無疑給這些人開了一條捷徑。
大家還記得崔器和他阿兄不,他們就是典型的例子。

崔氏兄弟原是脱籍的農户,後來哥哥經商,供兄弟從軍
阿兄崔六郎是長安牙郎,相當於做諮詢公司的,著名的信息販子,即使這樣也沒有能力直接買禁軍的軍籍,只能先給崔器買了隴右軍籍,再設法調回長安,就這都已經舍了老命了!

我們再回過頭想想崔器的哭兄、逐利、叛附、死戰,一系列讓人蒙圈的操作背後,實則就是因為,他們的身份始終不能被長安接受。

阿兄的願望,就是想讓人們知道:長安有崔器這號人物
看到這我們能不唏噓嗎!
當我們明瞭劇裏邊這些所謂的“禁軍”,他們的身份,他們的追求,他們的生活狀況,那麼碰見狼衞、蚍蜉、張小敬來襲這種突發事件,他們的選擇和應對,“或挺身而出,或不堪一擊,或臨戰逃散,或袖手聚觀”[[1]](https://hk.outputnews.com/2019/fengwen/news_2019_08_04_1560823),我們也就不難理解了。
參考:寧欣:《唐後期禁軍與“市井之徒”》,《河北學刊》,2016年第1期,第36—5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