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語言學者抗議：“性別中立化”會毀了德語

【文/觀察者網 李天宇】

據英國《衞報》3月8日報道，就在德國即將迎來首個國際婦女節法定節假日之際，位於德國多特蒙德的一個名為“德國語言協會”（Verein Deutsche Sprache，VDS）的組織發表了一封名為《停止性別胡鬧！》的公開信，指責近年來對德語的“性別中立化”改造正在使德語變得“荒謬”。

與其他許多印歐語系語言一樣，德語中也存在語性（genus）之分。現代德語的名詞存在陽性、陰性和中性三種語性。具體到表示人的名詞上，往往需要在陽性名詞詞尾加上“-in”（單數）或者“-innen（複數）”來使其變為陰性。

以“Student”一詞為例，與在英語中指代所有學生的含義不同，這個詞在德語中主要指代男性學生，而涉及到女性學生時，就需要在後面加一個-in，改成“Studentin”。

此外，德語中的陽性名詞具有某種優先級，如“Student”不僅可以作為“學生”這個職業的代名詞，其複數“Studenten”還可以用來形容任何一個包含了男性的學生羣體，哪怕這個羣體裏只有一個男學生。

由於歷史上很多職業都是由男性擔任，因此在德語中很多與職務有關的名詞都是陽性的。然而近年來，隨着越來越多的女性開始擔任過去幾乎全部由男性擔任的職務，因陰陽性而起的爭議可以説是接連不斷。

舉例來説，據德國《圖片報》2018年4月報道，德國首都柏林當月迎來了其歷史上首位女性警察局長芭芭拉·斯洛維克（Barbara Slowik），然而她的就任卻引發了一場“改名之爭”。

芭芭拉·斯洛維克，圖@東方IC

“柏林警察局長”在德語中寫作“Der Polizeipräsident in Berlin”，其中“Polizeipräsident”是典型的陽性名詞。但由於芭芭拉為女性，因此她的頭銜實際上應該被寫作“Die Polizeipräsidentin in Berlin”以符合德語語法。

然而，如果真的要做出這樣的改動，則需要把和芭芭拉有關的所有事物，包括辦公樓標牌、汽車標識和打印文件中的稱號等全部改掉。

《改變警察部門的名稱合適嗎？》德國媒體B.Z當時的報道

有德國社會民主黨議員支持對頭銜的改動，但也有反對意見稱“不該為了性別之爭浪費納税人的錢，況且如果下屆警察主席是個男的，豈不是又要浪費錢再改回來？”

而德國綠黨議員本尼迪克特·拉克斯（Benedikt Lux）則提出，應當對頭銜進行性別中立化，以避免來回改動的情況發生。

而德國警察局也在其官方推特上提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把陽性定冠詞“Der”去掉，然後在原本的“Polizeipräsident”後面加“*in”。‘’

德國警察局推特：“我們的新老闆來了，歡迎加入大家庭”

實際上，類似的爭議早在2005年默克爾成為首位德國女性總理的時候就出現過，最終默克爾還是將頭銜從陽性的“der Bundeskanzler”改成了“die Bundeskanzlerin”。

此外，據德國媒體《法蘭克福匯報》2018年5月報道，一位名為瑪麗艾斯·克萊默（Marlies Krämer）的80歲德國老婦人向德國聯邦憲法法院提起訴訟，控告她的儲蓄銀行堅持使用“Kunde”（顧客）、“Kontoinhaber”（賬户持有人）和“Sparer”（儲蓄者）等陽性名詞來稱呼她。

《瑪麗艾斯·克萊默前往憲法法院》，《法蘭克福匯報》的報道

瑪麗艾斯·克萊默，圖@東方IC

然而這一訴訟被法院駁回，原因是德國法律並不認為把陽性名詞做中性用，或者必要情況下用其稱呼女性是違法的。

近年來，關於德語語法的“性別之爭”愈演愈烈，在這場爭議中還存在一種偏激的傾向，即恨不得把所有陽性名詞都“發明”一個陰性的寫法。這些人的一個典型舉動是，在陽性名詞後面手動加上“*in”和“*innen”，以此來表達自己的意見。這種傾向被德國人稱為“性別狂熱”（Gender Wahnsinn）。

德語“將軍”本是陽性，被加上表示陰性的後綴

德語路牌“騎車者下坡”，“騎車者”本是陽性詞，被貼上後綴（圖自德媒）

“德國語言協會”的擔憂可能正是因這種傾向而起。在公開信中，德國語言協會表示這種“性別中立化”是“性別胡鬧”（Gender-Unfug），這種做法會導致大量的荒謬語法產生，無法長久保持，也無法對社會中的婦女地位做出什麼實際性的貢獻。

除了三種語性外，現代德語的語法中還存在着四種“格”（casus），三性四格加起來導致德語中存在非常複雜的變格和變位規則，貿然改動可能會引發一連串的混亂。

公開信的作者還認為，一般人對“自然事物和語法性之間存在緊密聯繫”的印象是錯誤的。獅子（Löwe）是陽性，長頸鹿（Giraffe）是陰性，馬（Pferd）是中性。而每個女人都已經被中性的“Weibliche”（德語中的“女性”）一詞稱呼了一千年，但沒有任何人對此感到困擾。

此外，公開信還指出，有人認為陽性名詞阻止了女性進入某些職業，但德國憲法中出現了20次陽性“總理”一詞，也沒有阻礙默克爾一再連任德國總理的職務。

法蘭西學術院允許女性職業頭銜，《衞報》的報道

類似的爭議在德國的鄰居法國也同樣存在。2月12日法國國民議會通過決議，規定在未來中小學校的學生信息登記中，以“家長1”和“家長2”來取代傳統的“父親、母親”稱呼。

另據《衞報》此前的報道，負責規範法國語言的法蘭西學術院（Académie française）在今年3月初放棄了此前反對使用陰性職業名詞的立場。在此之前，法國的女性工作者，如消防員等，都被要求使用陽性名詞來指代。

然而與法國不同，德國並不存在法蘭西學術院這樣的統一機構來對本國語言進行規範和仲裁，而本次發表公開信的“德國語言協會”也只是德國數個致力於規範語法和拼寫標準的機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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