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思義:淺析新冠疫情下中國與全球新結盟勢力之間的鬥爭形勢(二)
**編者按:**自黑人喬治·弗洛伊德遭遇白人警察暴力執法遇害,在美國引發大規模抗議示威活動後,美國陷入自越戰以來最嚴重的政治危機。弗洛伊德事件的餘波不僅影響到美國內政,也影響到世界地緣政治。
美國民眾這次發起的抗議示威活動規模之大是自越戰結束以來首次出現,而這客觀上左右了美國大多數政治當權派的立場。因為自1972年中美關係正常化以來,美國政治精英與普通民眾爆發如此大規模的衝突尚屬首次。
為此,人大重陽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觀察者網特約作者羅思義撰寫三萬字長文,旨在準確分析美國此次事件的規模及其對中國地緣政治的影響。
為説明美國應對疫情不力陷入危機對國際地緣政治格局的影響,本系列將主要圍繞三個部分進行論述:
1. 美國政治危機的短期影響。
2. 中國中期經濟增速將遠快於美國所帶來的影響。
3. 美國對新危機的積極反應,以及其對全球不同地區社會力量調整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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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羅思義】
特朗普動員白人種族主義支持者,以確保沒有工人階級團結起來反對他的政策。但新冠疫情摧毀了他的如意算盤。黑人社區的投票確保了拜登獲得民主黨的提名,但拜登轉身公開攻擊黑人選民。應對新冠疫情不力帶來的災難令美國政治體制的合法性遭遇危機,這要求美國統治階級全面動員起來,向美國人民隱瞞真相。
美國面臨越南戰爭以來最為嚴重的政治危機這一事實,已對美國對華政策產生影響,因此,這其中所藴含的意義,遠遠重於早前的貿易戰等非常重要但局部的問題。
向人民隱瞞真相是美國當權派唯一的選擇
由於兩國曆史迥異,中國人很難全面瞭解此次危機對美國的影響。事實上,美國甚至與大多數西方國家有着截然不同的歷史。美國同時受到太平洋和大西洋這兩大天然屏障的保護——這使得美國本土以往幾乎都不可能受到大規模軍事攻擊。其後果是,美國在海外遭受了大規模的公民傷亡——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朝鮮戰爭、越南戰爭中——但事實上,其在自己的國土上卻沒有遭遇大規模死亡的經歷。
在人們的記憶中,中國、俄羅斯、德國或法國等國都曾遭遇過因入侵和戰爭而在自己的領土上致數百萬人喪生的經歷——雖然英國沒有被入侵,但在二戰時卻遭遇了平民遭受大規模轟炸的經歷。美國則從未在本土遭受外國襲擊造成大規模傷亡的經歷——與亞洲和歐洲在戰爭中遭受的損失相比,9·11恐怖襲擊紐約所帶來的傷亡規模微不足道。
因此,新冠疫情是繼1918年西班牙流感大流行和內戰之後,美國本土出現史上第三次大規模死亡事件。對於美國民眾來説,美國政府這次應對疫情不力帶來的災難性後果所帶來的痛感,遠強烈於美軍士兵在海外遭受大規模死亡。
如果美國民眾廣泛瞭解其政府因為未能預見新冠疫情的嚴重性而準備不足,導致災難性失敗,將對美國政治體制的意識形態合法性造成巨大損害。因此,美國政治當權派絕對有必要對美國人民隱瞞這一事實,且儘可能向國際輿論隱瞞這一事實。
因此,儘管貿易戰對美國統治階級來説是一個與中國進行經濟和地緣政治競爭的問題,但應對新冠疫情不力而帶來的災難性後果和隨之而來的大規模抗議活動,卻令美國政治體制的合法性遭遇危機,而這是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因此,從戰略上來説,這要求美國統治階級全面動員起來,向美國人民隱瞞真相。

圖片來源:新華網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美國絕大多數統治階級別無選擇,只能硬着頭皮一邊加大對中國抹黑和抨擊的力度,一邊謊稱“美國戰勝了新冠疫情”,向美國人民和國際輿論隱瞞真相。
但正如上一篇文章所分析的那樣,美國統治階級面臨的根本問題是,目前美國民眾不願意把注意力集中在對中國的攻擊上,而是關心美國內部勢力造成的問題。因此,美國的政治精英們必須設法控制局勢,把美國人民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它所謂的敵人中國,而不是它在美國的真正敵人。這是特朗普政府和民主黨領導層都在努力實現的戰略目標。
特朗普會被“幹掉”嗎?
為試圖重新控制美國的政治局勢,美國統治精英正在進行公開討論,討論是否有必要採取激進措施,例如確保特朗普在11月大選中落敗。
直到最近,很明顯,美國資本中最具決定性的部分力量希望特朗普連任——他為最富裕的美國人制定的減税政策使美國資產階級變得更富。但現在令人嚴重關切的是,特朗普冒犯美國民眾是一次冒險,誤判力量關係,並引發美國民眾的大規模抵制。面對這些巨大的抗議聲浪,儘管特朗普試圖打造自己“法律與秩序”總統形象,以及公然反對種族主義,但正如民調所印證的那樣,這並沒有成功地阻止美國民眾對其政策的大規模抵制。
美國共和黨政營的一些重要人物,例如前美軍司令鮑威爾(Colin Powell)宣佈,他們拒絕在2020年投票給特朗普,並將支持他的民主黨對手拜登。美國前國家安全顧問博爾頓(John Bolton)也在一本曝光率極高的書中對特朗普發起全面攻擊,並宣佈他將在11月拒絕投票給特朗普。
一個不那麼引人注目但非常強勢的機構,美國資產階級主導的重要機構之一,法官由特朗普提名的美國最高法院,也開始對特朗普做出不利的判決,駁回他拒絕給予60萬童年抵美者法律保護和工作授權的決定。正如政治立場偏向特朗普的美國最重要媒體之一——《華爾街日報》(Wall Street Journal)指出的那樣:“特朗普的移民政策是他總統任期內最大的法律敗筆之一,移民問題再次成為選舉年中的首要政治話題。”
美國最新總體民調顯示,拜登支持率領先特朗普14個百分點——但同樣有民調顯示,特朗普的支持率高於拜登,因此拜登的實際領先優勢並沒有總體民調顯示的那麼大。
拜登這人怎麼樣?
美國資本階級首次考慮罷免特朗普的意願有所增強,因為他們通過確保拜登當選民主黨候選人,可以確保牢牢控制民主黨。拜登的競爭對手桑德斯被美國資本認為是完全不可接受的,原因有二:
- 桑德斯自稱是社會主義者,即便他為人非常温和,但在美國任何將社會主義納入主流的做法都被資本認為是不可接受的。
- 其次,更直接的是,桑德斯致力於削減美國軍事預算等措施——他是少數幾個投票反對特朗普增加軍費開支的參議員之一,而且堅決支持削減美國軍費開支。由於美國資產階級希望加強軍事實力來對付中國,所以他們無法接受桑德斯的立場。
但拜登代表奧巴馬/希拉里政策的延續,因此其對美國資本來説是完全可靠的。這包括拜登敵視中國——拜登近來曾公開指責特朗普對華太軟弱。
不過,奧巴馬/希拉里/拜登和特朗普的對華策略有所不同。民主黨人認為,如果中美單對單對抗,美國可能會輸。因此,奧巴馬的策略是試圖建立一個廣泛的國家聯盟來對抗中國——例如創建跨太平洋夥伴關係(TPP)就是一個例子。相反,特朗普認為,要建立這樣一個廣泛的聯盟,就必須對日本和德國等國做出太多讓步。因此,有必要要求其他盟國向美國提供更多的經濟資源,以便美國能夠直接對抗中國。
因此,特朗普的外交政策是直接單挑中國,而他的國內政策則是動員他的白人種族主義支持者,以確保沒有工人階級團結起來反對他的政策。但新冠疫情摧毀了他的如意算盤。在2000多萬失去工作的美國人中,黑人失去工作的比例遠高於白人,但失業人數最多的是白人,因為他們占人口的大多數。由於美國黑人直接反對種族主義者謀殺喬治·弗洛伊德,而特朗普給不了白人什麼,反而打擊了他們,所以美國民眾大規模反對特朗普的理由顯而易見。

美國首都華盛頓的抗議遊行(圖片來源:新華網)
拜登還面臨着一個重大的內政問題。桑德斯是以白人為主的小佛蒙特州參議員,他與黑人社區沒有歷史性的聯繫。因此,正是黑人社區的投票確保了拜登戰勝桑德斯獲得了民主黨的提名。但黑人社區經受了新冠疫情和失業的雙重痛苦,且對喬治·弗洛伊德的遇害最為感同身受。
因此,拜登轉身公開攻擊黑人選民極為不利他的選舉——他在抗議活動中的一些早期言論,比如説警察應該朝抗議者的腿上開槍,而不是向他們的胸部開槍,都遭到了嘲笑。因此,拜登現在反而試圖表現出支持抗議者的姿態——比如,他在喬治·弗洛伊德的葬禮上發表虛擬講話時,與悼念者保持了一致的語氣。這與民主黨眾議院議長南希·佩洛西(Nancy Pelosi)的做法相同,她帶領民主黨人跪下默哀,以支持反對殺害喬治·弗洛伊德的抗議活動。
但他們的表現顯示,拜登和民主黨領導層都下定決心,美國政治的焦點不應是美國人民反對他們在美國的真正敵人。對他們來説,絕對有必要説服美國人民“敵不在內部,而在國外——在中國”。
因此,拜登和民主黨領導層所做的一切,都是試圖把自己當成美國大規模抗議活動者的朋友,以誤導抗議活動,阻止抗議活動進行,並試圖改變抗議活動的方向讓美國人民不再反對他們真正的敵人,而是誤導美國人民把中國作為假想敵。
拜登的問題是,喬治·弗洛伊德遇害後引發的大規模抗議活動的社會條件並未消失,至少在短期內消失。因此,一場針對美國內部敵人而非中國的羣眾運動,與共和黨和民主黨領導層試圖將美國人民的注意力轉移到中國這個所謂的“敵人”之間的這場鬥爭正在美國發生。顯然,中國和美國人民都非常關心第一種傾向與第二種傾向之間的關係。美國國內的這場爭鬥將主導當前的短期局勢。
面對岌岌可危的選情,特朗普正在調整對華戰略
美國發生的大規模抗議活動、民調顯示美國民眾不贊成特朗普處理這些抗議活動的方式,以及拜登在總統選舉中明顯處於領先地位,顯然給特朗普連任帶來壓力。雖然幾個月前特朗普對勝利充滿信心,但現在他有很大的可能會輸。因此,這決定了特朗普有必要對其反華策略進行重新審視。
沒有跡象表明,特朗普的反華戰略路線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自特朗普政府上台以來,把納瓦羅這樣的極端反華派置於特朗普政府的核心位置的做法並沒有改變。但所有跡象都表明,特朗普已經開始嚴重擔心,他與中國達成的初步貿易協議崩潰,尤其是協議中涉及中國同意購買美國農產品的條款不能兑現,將對特朗普在農業領域的選舉產生嚴重的負面影響,而這在選舉中對他至關重要。因此,特朗普政府內部,包括國務卿蓬佩奧似乎已經決定改變策略,私下裏他們試圖鞏固與中國的交易。

蓬佩奧近期集中在多個問題上攻擊中國(圖片來源:新華網)
但在公開場合,蓬佩奧繼續攻擊中國,特別是反中共的言論、損害華為的行動等。在美國民眾自發的大規模抗議活動令美國遭受挫折的壓力下,特朗普不得不改變反華戰術路線。但不應認為,特朗普的反華戰略亦隨之發生了改變。沒有跡象表明,特朗普和拜登繼續採取任何戰略行動。只是因為美國發生的大規模抗議活動,特朗普的戰略路線不得不偏離了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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