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苗安全嗎？對疫苗的疑慮可能延長疫情 - 彭博社

插圖：731根據他的統計，喬納森·達馬託至少讓十幾個人從死亡邊緣挽回。在作為紐約市急救人員的20年裏，這些是他記憶最深刻的時刻。這些時刻早早地召喚他投身這個工作，並在疫情爆發一年後，讓他繼續前來這個世界上最嚴重的疫情熱點之一。“顯然，我們戴着口罩，你知道，你是受保護的，但你每天都在暴露於這種情況之中，”他説。

達馬託記得看到他的第一個新冠肺炎患者，一個年邁的男子，他的生命體徵似乎違背了醫學邏輯。根據他的血氧水平，這名男子本應該昏迷不醒；但事實上他只是有點氣短，能夠交談並坐直。達馬託説，在那些早期病例中，很難確定如何應對。他和他的同事們幾乎不瞭解這種疾病，醫院已經擠滿了患者，醫療人員也無法獲得足夠的防護裝備。“很多隊員感到緊張和恐慌，”他説。

達馬託在他位於史泰登島的家外。攝影師：馬特·傑諾維斯為彭博商業週刊拍攝美國最近的疫苗消息是好的。超過一半的美國成年人現在至少接種了一劑新冠疫苗。在大多數州，新增病例在下降，或者至少沒有激增。醫療人員知道如何更好地治療新冠患者，這使得住院和死亡人數僅為冬季高峯的一小部分。隨着春天過渡到夏天，生活開始感覺接近正常。只有一個重要的、令人恐懼的問題：足夠多的美國人會挽起袖子結束疫情，還是會有太多人不願接種疫苗而放棄？

在過去的一年裏，達馬託最擔心的是把病毒帶回家給他的家人。他住在紐約市史泰登島，這是紐約市最大的共和黨飛地。他已婚，有五個孩子，他4歲的兒子尼科患有嚴重的心臟病，接受過半打手術，使他對病毒特別脆弱。當達馬託回家時，他的制服直接從塑料袋裏放進洗衣機。去年11月，隨着有希望的試驗數據表明疫苗很可能在年底前準備好，他在Facebook上寫了一篇諷刺性的帖子，評論其他人對疫苗副作用的誇大擔憂。他和他的妻子，一名教師，看到他們的自治市受到病毒的嚴重打擊。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做更多的夜班，他們因為孩子們上下學而感到非常疲憊。達馬託迫不及待地想要接種疫苗。然後他的阿姨給他發了一條回覆他Facebook帖子的短信。

這位阿姨是一名護士，她説她希望他考慮另一個觀點。她給他寄來了資料，但達馬託説附帶的視頻才是真正讓他動心的。在視頻中，一個自稱為冠狀病毒研究員的男子提出了一系列關於即將推出的疫苗存在問題的説法。他錯誤地聲稱mRNA疫苗在沒有經過適當試驗的情況下被推向市場，藥企掩蓋了關於疫苗可能導致人們死亡或絕育的安全問題。視頻中充斥着這類錯誤信息和徹頭徹尾的謊言，達馬託很快通過谷歌搜索發現這位“研究員”以前曾涉及陰謀論。但這並不重要。懷疑的種子已經播下。“我覺得即使他一半的擔憂是正確的，也足夠讓人擔憂了，”達馬託説。“問題太多了。”今年早些時候，當他的單位提供疫苗時，他選擇了放棄。

在美國的許多地方，等待接種新冠疫苗的人數正在減少。攝影師：Chip Somodevilla/Getty Images所以，他的許多同事也是如此。紐約市消防局表示，僅有47%的急救技師和護理人員接種了疫苗，來自全國各地的類似報道稱，許多衞生工作者選擇不接種疫苗。根據《華盛頓郵報》和凱撒家庭基金會三月份的一項調查，大約有三分之一的一線衞生保健工作者要麼計劃跳過疫苗接種，要麼猶豫不決。最近的凱撒民意調查顯示，所有美國人中有37%存在這種情況。在共和黨人、有色人種和農村居民中，存在特別大的懷疑情緒。達馬託的故事是一個常見的例子：公共衞生信息的浪潮通常不如來自信任的朋友或親戚的一條短信有力。

像達馬託這樣的人並不是反疫苗者（這位護理人員每年都接種流感疫苗）。他們是疫苗懷疑論者，他們不太清楚該怎麼想，所以他們認為為什麼不等待看看疫苗對其他人的效果如何，或者押注於周圍所有人接種疫苗後他們將獲得的保護。“支持者和反對者的框架之一的問題在於，它有點排斥了這個中間羣體，他們還沒有決定，但仍然持開放態度，”倫敦衞生與熱帶醫學學院疫苗信心項目主任海蒂·拉森説。“如果他們沒有得到合理的答覆，甚至感覺自己僅僅因為提問就被妖魔化，那麼他們會變得更加脆弱，更容易接受一些更極端的觀點。”

拉爾森，疫苗信心項目主任。攝影師：喬納斯·魯森斯/蓋蒂圖片社對於每個人來説，即使在像美國這樣疫苗供應充足的國家，更大的問題是有太多觀望者，無法指望廣泛免疫能夠很快保護民眾。接種疫苗的人越少，疫情就會拖得越久，失去的生命也會越多。美國可能擁有技術和人員來消滅疾病，但公共衞生工作中可能剩下的信任並不足以完成這項任務。

在約700萬接種者中出現6例血栓病例後，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和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建議暫停約翰遜和約翰遜疫苗的接種後，整體懷疑情緒激增。對於除了罕見的血栓患者之外的所有人來説，數據是令人驚訝的好消息，與導致50多萬美國人死亡的病毒相比，極少數不良事件。但血栓恰好符合一種觀點，即新冠疫苗並不像政府希望公眾相信的那樣安全。不信任使得錯誤信息看起來更可信，而疫情已經讓很多人更加懷疑公共衞生機構。懷疑像新冠病毒一樣，具有高度傳染性。

對於達馬託來説，只需要一條短信和一個視頻。他説：“我當時真的很盲目。我甚至沒有考慮過另一方，那些沒有接種疫苗的人。我根本沒有想過，為什麼我不接種疫苗？”現在，每當有人問他對疫苗的看法時，他都會把他姨媽發給他的視頻發給他們。

美國批准的Covid疫苗非常有效。 三月底發佈的一項針對醫護人員和急救人員的研究發現，輝瑞和莫德納疫苗在第二劑後可以預防90%的感染。 這些mRNA疫苗似乎也可以預防大多數病毒傳播。 根據這些數據，聯邦政府表示接種疫苗的人可以放心在小團體中聚會。

但是沒有一種疫苗是100%有效的。 人類生物學的奧秘意味着一些接種了疫苗的人在接觸病毒後仍會生病。 到目前為止，大約有約9400萬美國人完全接種了疫苗，其中約有7000例這樣的“突破性病例”。 疫苗的整體需求仍然很高，但彭博社最近的一項分析發現，在一些地區，需求在更大比例的人口接種疫苗之前就開始下降。

對疫苗持懷疑態度與疫苗本身一樣古老。 在倫敦，拉森在研究她的2020年著作《困境：疫苗謠言是如何產生的，以及為什麼它們不會消失》時發現了19世紀泛黃的反對強制接種天花疫苗的小冊子。 這些情緒令人沮喪地熟悉，反對對自然秩序和選擇自由的強加。 然而，在過去的幾十年中，美國的懷疑情緒受到了州政府對強制兒童接種疫苗的強硬態度以及狂熱的反疫苗人士在網上的虛假信息宣傳的推動。 對政府的信任和共享事實的穩步侵蝕為謠言、指控和陰謀論者的YouTube視頻增添了一種額外的力量。

一名特朗普支持者在一月份的華盛頓抗議活動中舉着反疫苗標語。攝影師：Wein Scott/Bloomberg2000年，世界衞生組織宣佈美國已經根除麻疹。十五年後，在加利福尼亞迪士尼樂園爆發重大疫情後，人們意識到太多美國人對強制接種疫苗持懷疑態度，並寄希望於社區免疫來保護他們的孩子。麻疹極易傳播，因此一個社區中超過95%的兒童需要接種疫苗才能阻止其傳播。麻省理工學院一項調查發現，在43個州的接種率中，大多數在迪士尼患上麻疹的兒童居住在接種率低至50%的縣，據該研究的作者之一Maimuna Majumder稱。“這真的讓人大開眼界，”現在是波士頓兒童醫院健康信息學研究員的Majumder説。

在大流行期間，像羅伯特·F·肯尼迪（Robert F. Kennedy Jr.）這樣的知名反疫苗人士，其非營利性組織兒童健康防禦基金會被估計負責了臉書上一半以上的疫苗虛假信息，也從特朗普政府災難性的初期反應中獲益良多。“任何詢問我關於疫苗的人已經對‘你應該相信你的醫生，你應該相信疾控中心，你應該相信食品藥品監督局’這種傳統結構失去了一些信心，”肯尼迪説。反對數字仇恨中心（CCDH）表示，大約150個主要的反疫苗賬户在2019年12月至2020年12月間在社交媒體上獲得了1000多萬的粉絲，尤其是在Instagram和YouTube上。（Instagram在二月份封禁了肯尼迪，但他仍在臉書上，他的組織在Instagram、臉書和YouTube上仍然存在。）

羅伯特·F·肯尼迪攝影師：Rich Polk/Getty Images肯尼迪和其他反疫苗者大聲疾呼之際，公共衞生官員往往保持沉默。在達馬託的姑姑種下懷疑的種子後，這名護理人員開始向僱主尋找更多信息，並表示一名醫生也表達了他的擔憂。（紐約市消防局發言人表示，該部門為員工提供了大量關於疫苗的教育資源）。像許多美國人一樣，達馬託對改變官方指導的突發事件持懷疑態度，無論是口罩的觀點轉變還是唐納德·特朗普承諾的創紀錄快速疫苗研發。“他發誓説會在某個時間準備好，每個人都説那時絕不會準備好。轟隆。到了那個時間，”達馬託説。“這些是你應該信任的醫療專業人員，但他們甚至不能達成一致意見，那我為什麼要相信他們呢？”

即使得到他想要的信息可能也不足以説服達馬託。鑑於他的老闆們早些時候未能提供適當的防護裝備和培訓，他本來就不太願意相信他們—再加上之前的一些失敗。達馬託是2001年9月11日世界貿易中心的第一救援人員，像他的許多同事一樣，他有健康問題，包括睡眠呼吸暫停和慢性鼻竇問題，他説這些問題源於他所在部門當時缺乏防護裝備。

達馬託在他的家裏。攝影師：馬特·傑諾維斯，彭博商業週刊常見的公共衞生實踐依賴事實作為對謊言的最佳反駁，但這並不足以説服懷疑者接種疫苗，俄克拉荷馬州立大學斯蒂爾沃特分校政治科學教授馬特·莫塔説。他説，公共衞生官員需要努力贏得公眾的支持，通過解決他們的具體關切，並以同情心態對待這個問題，而不是翻白眼。“沒有一刀切的方法，”他説，“因為人們接受疫苗猶豫觀點的原因也沒有一刀切。”

美國國家過敏和傳染病研究所所長安東尼·福奇一直在進行忙碌的公開演講巡迴，試圖説服猶豫的黑人美國人，通過訪問黑人教堂和與名人如斯蒂芬·庫裏和LL Cool J聊天。“當你讓社會、社區中受信任的成員出來談論為什麼接種疫苗很重要時，人們會感到非常驚訝和有趣，那些本來非常猶豫的人會説，‘好的，我接種疫苗’，”福奇説。

疫苗不良事件報告系統的性質。

Vaers是一個由政府運營的、公開可查的數據庫，記錄了自我報告的潛在副作用或其他感知問題。如果出現模式，FDA和CDC會進行調查，但大多數報告只是靜靜地放在網上，未經驗證和事實核查。換句話説，它們成了反疫苗狂熱者和懷疑者的現成宣傳素材，他們可能不知道沒有人對其進行事實核查。互聯網上充斥着反疫苗者簡單地宣讀Vaers中報告的傷害清單的視頻。包括肯尼迪在內的團體經常發送恐嚇郵件，強調Vaers報告的死亡人數正在上升。

這種現象是公共衞生官員和倡導者忽視虛假論點和真正失敗的問題，而只是簡單地堅持自己的信息的一個更大問題的一部分，西弗吉尼亞大學的公共衞生教授克里斯·馬丁説。馬丁表示，這個想法是為了避免引起毫無根據的擔憂，因為這可能會播下懷疑的種子，但這並沒有考慮到利用衞生官員沉默作為A證據的陰謀論者。他説，更好的做法是教導醫生、護士和公共衞生倡導者如何與人們談論他們對疫苗的懷疑。他説：“我們需要培訓培訓者。”

美國做得不如馬丁的家鄉西弗吉尼亞州。西弗吉尼亞州曾經在一段時間內被證明是一個令人矚目的疫苗成功故事。

表面上看，這個結果聽起來極不可能。西弗吉尼亞是一個共和黨和農村地區，山地地形使疫苗運送成為一個嚴重的後勤挑戰。許多居民也很貧困，患有使他們特別容易患上嚴重新冠病例的健康狀況。然而，到了二月中旬，西弗吉尼亞已經使用完了大約38萬劑疫苗，超過了分配給它的疫苗數量的100%，成為第一個做到這一點的州。它也是第一個完成對養老院接種疫苗的州，通過將一系列藥店與大約200家長期護理機構配對，取代了聯邦計劃。

該州首席醫生艾恩·阿姆賈德將這些成功歸因於西弗吉尼亞依賴於值得信賴的本地藥店來接種疫苗，而不是大型連鎖店。她説，這是口口相傳對疫苗接種起到了積極作用。猶豫接種疫苗的人在這些小藥店感到舒適，可以提出問題：“人們對他們建立了信任。” 共和黨州長吉姆·賈斯蒂斯還任命了西弗吉尼亞大學衞生科學中心副校長克萊·馬什為其冠狀病毒專員。馬什的本地聯繫被認為有助於加快早期疫苗接種。

然而，現在，約38%的西弗吉尼亞州180萬居民至少接種了一劑疫苗，疫苗接種工作已經放緩。四月中旬，隨着疾控中心現在將西弗吉尼亞排名為接種居民百分比的第47位，賈斯蒂斯表示，該州的接種率已降至“令人難以置信的低”85%。賈斯蒂斯在4月21日的新聞發佈會上表示：“我們確實有一個問題，需要更加努力，教育更多的人。” 下一步，馬丁表示，將是將疫苗送到家庭醫生辦公室、教堂和學校，這些地方已經有未接種疫苗的人。

民意調查顯示，隨着越來越多的人接種疫苗，那些仍然不願接種的人表示他們更願意接受。看到朋友和家人接種疫苗是一個強大的動力。但隨着疫苗接種對象逐漸擴大，最初希望懷疑態度會完全消失的期望正在消退。像西弗吉尼亞州這樣的國家地區開始報告他們擁有的疫苗超過需求。根據疾控中心的數據，現在有幾個州的疫苗接種量低於他們收到的疫苗劑量的75%。聯邦調查數據顯示，南部和中西部地區是最不願接種疫苗的地區。白宮的計劃之一是推出名人廣告宣傳活動，馬克·庫班、伊娃·朗格利亞和凱利·裏帕等人敦促年輕人接種疫苗。

回到紐約，達馬託繼續在他的朋友和紐約市消防局同事中傳播懷疑的信念。他説他確實鼓勵父母接種新冠疫苗，因為他們的年齡是一個太大的風險，但現在他對尼科的心臟狀況好多了就不太擔心了。儘管達馬託表示他還沒有堅定地決定不接種疫苗，但他不確定在這一點上是什麼能促使他説“是”。“我可能要等到以後才會接種，”他説。“如果我真的會接種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