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我又思考了一下,發現儒家的天命觀在實踐層面其實有很大的bug_風聞
合川老农民norlanseed-亚琛工业大学车辆工程与运输专业硕士-嘿嘿嘿,戏雕!2021-08-01 14:48
【本文來自《儒家為什麼會越來越小?因為代表儒家的一直是社會中間階層,上下吃利差》評論區,標題為小編添加】
斯人千古不磨心儒家是一個很複雜的羣體,你這樣簡單的從近代批儒批孔者得來的宏觀敍述,是難以把儒家與當代中國的現代化關係這個問題講明白的。
儒家承認等級(階級)的存在,但卻不能簡單的把等級與儒家劃等號。
儒家的第一個觀念,是血緣,等級也是從血緣中。所以儒家講親親,講愛有等差,都是從血緣這個基本因素來的,沒有血緣的關係儒家這些關係都無從談起。但如果只考慮血緣,那麼這只是殷商儒,因為殷商最講祖宗崇拜,換言之最認血緣關係的。
儒家的第二個觀念,是天命,等級的合法性是從天命中得來的。所謂天命,難以簡單講明白,這裏只取其中一個較為通俗的方面來説,天命就是天下有德者居之。這個觀念是周儒帶來的,周取代殷商得到天下,它得解釋他的合法性,這個解釋就是他們靠祖宗之德而得天下,換言之天下不是靠血緣關係來講繼承的,而要講祖宗所具有的德,失去其德就失去天下,能承其德就是承天命而得之。有人會説,這不過是周人偽飾,周人實際也很殘忍很狡詐。這種詰問根本就無關緊要,因為這裏只考慮的是政權合法解釋的變化,在周人那裏,我們中華民族對於政權合法性的解釋,就不再是隻是“我武力強大,所以我有合法性”,“這是我祖宗留給我的,所以我有合法性”,而是增加了一個新的維度“我有德,所以我有合法性”,你甭管他是真有德還是無德,從周人開始,中國政權的合法性就必須要有“德”的解釋維度了,至今都是如此。
儒家的第三個觀念,是師道。這是孔子儒帶來的。以前是有師無道,至孔子始就是則有師道。什麼意思呢?就是作為一個老師,好像看起來最基本的特質是傳授“知識”,但在孔子儒系統裏,作為一個老師不僅僅是傳授知識,老師本身就是一種“道”,這種“道”本身就有講究。從老師與知識的關係來講,老師傳授知識是要講道的,從老師與學生的關係來講,老師不僅僅是傳授知識,也在傳授道,從老師與老師(其自身)的關係來講,老師自身就要遵守師道。等級關係的邏輯中心,從殷商講祖宗之血緣、周人講祖宗之德,到孔子則又有突破,不在祖宗那裏打轉,而突破到“師”,以“師”來講等級,這是孔子儒。
儒家的第四個觀念,是天道。此為漢儒所講,簡而言之,天地之等級秩序,就是人倫之等級次序之標準。
儒家的第五個觀念,就是人為最靈。此為宋明理(心)學儒所講。此觀念,首先是要反對漢儒的講法。可以這樣説,漢儒認為“觀乎天地,則見聖人”,而宋儒認為:“觀乎聖人,則見天地”,這樣一個對比能顯示漢儒與宋儒精神取向的不同,然後是凸出儒家與其他一切萬物有靈論的區別,儒家承認萬物有靈,但是人為最靈。另一方面這是順孔子師道的講法,師道對於儒家來説有兩條進路,第一條是作帝王師,第二條是百姓師。説白了,一條去當官作帝王的老師,一條在民間作為教化的教主,第二條路往前一小步走就是基層的文化組織,往前走一大步就是宗教。本來宋明理學(心學)皆屬於第二條道路的儒家,朱熹和王陽明都屬於非權力核心的教主型人物,後來理學成為官學以後,這條路主要由心學這一派的人在走,所以明亡之後,遺民罵心學教壞天下人心,就是因為心學走的就是老百姓路線,到底教壞沒教化人心不關鍵,總之天下老百姓人心方面的問題就得心學來背鍋。
大致來説,儒家在各個時代就表現出這樣幾種觀念,後面的儒家總是兼具、批判的繼承以前的儒家。儒家當然是承認等級存在的,上面的每一種觀念都能演繹出一種等級體系。但不代表等級體系的存在就代表儒家存在,因為如果存在可以不講血緣、天命、師道、天道、人為最靈的等級社會的話,那就不存在儒家了。
這兩天我又思考了一下,發現儒家的天命觀在實踐層面其實有很大的bug,因為天命觀與政治相結合之後,會特別在意塑造所謂的形式上的政治合理性。
比如,天子坐明堂,在儒家眼裏,明堂作為一個彰顯天子威儀的東西就是展現天命的載體。那麼沿着這種邏輯,是不是明堂修得越氣派,這種天命感越強呢?
於是乎修唄,大興土木,勞民傷財,反正苦的都是老百姓。勞動創造的價值服務於一個虛無縹緲的被形式化的天命,這在信息閉塞,民智未開的古代還有一定通過“聖象”凝聚人心的功能,但放在當代,信息扁平化,大學生過剩的年代,這種形式主義就非常落後了。
既然提到聖象了,那就不得不提提天主教對於聖象的執着。宗教改革很大程度對這種形式主義進行了批判,而後的新教則是賦予了基督教一定的現代性,這也是為何新教國家進行工業化都很成功,從思想文化上來説,即是把更多的社會資源放到了實事求是的地方,而非去搞這種類似於儒家天命所帶來的政治形式主義。
實際上現在中國社會的政治文化,早就不是傳統儒家那套,只是對於“修明堂”的心理,就像西方人修“教堂”的心理一樣,仍然存在於人心中。
但這種通過外物去印證自己身份的心理,放在微觀個體層面可行,而在宏觀的社會層面就容易形成一種毫無必要的內卷化的風氣。
中國社會上一陣子所形成的開豪車,住豪宅風氣,究其思想文化根源,與武則天為證明自己受天命所昭而修超大明堂在本質上是一樣的。
此外,在政治實踐中,天命觀會出很多問題。這取決於這個皇帝得位是否正。比如像武則天這樣逆天改命者,勢必會因為底子不牢而瘋狂地通過“物化天命”的方式搞形象工程。此外,就算不是武則天這種外家人奪權,自家子嗣爭奪皇位也會存在類似的問題。
總的來説,我覺得儒家的理論都很好,而且有具體的形骸,但到了實踐層面就會變味,流於形式。所以我才説儒家對於現代社會來説,放之於個人,家庭很好(修身齊家),但放之於社會卻有很大的問題(也就是説平天下的效果弱化了)
另外一個層級,是儒家這種過於看重形式的實踐結果在現代環境中,面對西方的自由主義攻勢非常的脆弱。定體論,國等民這些神奇帽子其實打的都是儒家這套思想的薄弱環節。
在封閉的中華文化圈子裏看儒家,大體是可以自圓其説的。但放在高度全球化,對面輿論攻勢一波接一波的當今呢?
想想49中門前那一個個百花戰士吧。尊重現代人精神世界與古人的一些客觀差異,有助於我們繼承發展自己的傳統文化,也有助於儒家思想邁上一個能融入現代化的新台階。
而我與馬督工最大的區別在於,他起手就認為傳統文化是錯的,而我則認為是其發展得不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