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為、光伏與碳中和:《山海情》後來的故事-大橘
【文/觀察者網 周遠方 江小白】

“你們應該和我一樣,想象不到這裏竟然就是當年娃娃們一心想要逃離的窮山溝,苦瘠甲天下的西海固。生態興則文明興,二十多年的時間,我們不僅在戈壁灘上開創了一個新家園,也收穫了青山綠水的生態,塞上處處是江南的願望,正在實現……”
《山海情》的劇情到2016年暫告一段落,但當地脱貧奔小康的故事還在繼續。

閩寧鎮原隆村村委會
扶貧新角色:光伏電站
三月下旬,閩寧鎮原隆村。
在村口迎接我們的,是村黨支部副書記王曉燕,一見面她就直奔主題,給我們算起了村裏的一本產業和經濟賬:

閩寧鎮原隆村黨支部副書記王曉燕介紹原隆村情況
“首先是土地流轉,原隆村一共有6900畝土地,現在全部流轉出去,給村民帶來第一次收入。
第二是勞務收入,流轉的土地引進了葡萄、樹莓種植、快牛養殖等產業,吸引了6家企業投資興業,吸納了原隆村3500名村民就業,讓我們的40、50和20、30村民在家門口就能就業。這是村民的二次收入。
第三是光伏扶貧。村民把自家屋頂出租給企業安裝光伏板,每年租金有300元收入。發電併網後,村集體還能得到電費分紅,每年收入大約85萬,這部分收入我們再拿出一部分給村民分紅,770户建檔立卡貧困户每户可分550元,非建檔立卡户每户分450元。這就使村民有了三次收入。”
一番話,道出了這裏的財富密碼。
難怪我們走進村子,大路邊上、村民屋頂上、大棚上、魚塘上,到處都能看到碩大的光伏板,這讓塞上的小村充滿了科幻感,也悄悄改變着村民的精神面貌。

福建援寧掛職幹部、閩寧鎮人民政府副鎮長李輝欽講解當地主要產業

在原隆村村民家超市
“看着太陽數票子”,這是吳忠市紅寺堡區弘德村黨支部副書記劉克銀教給我們的一句當地話。
紅寺堡區距離閩寧鎮120多公里,同樣是全國最大的單體易地生態移民扶貧集中安置區,自1998年開發建設,至2020年3月實現脱貧摘帽,紅寺堡農村居民收入由搬遷之初不足500元增長了近20倍,40個貧困村全部脱貧出列,脱貧利器之一也是光伏電站。
紅寺堡區村級光伏扶貧電站項目裝機容量19.022兆瓦,涉及5鄉鎮39個建檔立卡貧困村,佔地600畝,總投資1.13億元。項目建成後,年均發電量為2599.497萬度,持續扶貧20年。可使39個貧困村集體每年增收約39.49萬元,再由貧困村集體進行分配,可帶動2738户建檔立卡貧困户獲得穩定收益。

紅寺堡電站運維人員馬生武(前排左一)、米龍(前排中)、丁生祥(前排右)等
“看《山海情》,覺得很真實,我們1999年、2000年剛來紅寺堡的時候,跟這裏面演的差不多,也沒電,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沙子,大大小小的土堆……”電站運維人員米龍感慨,他指着地上説,“像這邊建光伏的地,我們已經平整了一下,否則都是高高低低的土堆,沙塵暴也是經常有的。”
但令人驚訝的是,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運維600畝的一大片光伏電站,整個運維隊伍只有10個人,上面這張照片中就佔了一半。

紅寺堡電站(側面)
華為智能光伏技術專家嚴劍鋒介紹,扶貧項目中用到的智能光伏解決方案,不是選便宜的,反而是“黑科技”含量最高的。
因為環境迫使產品首先就是要質量可靠,因為萬一壞了,村子裏的人不會修;第二,扶貧項目需要保證20年持續收益,所以產品必須有長期服務和迭代升級的能力;第三,產品維護一定要簡單。所以這邊全部用華為基於組串式逆變器為核心的整體解決方案,完全不使用散熱風扇、液晶屏、熔絲、RS485線纜等易損部件。
另一方面,還要依靠智能化手段,當所有光伏板都被智能逆變器連成一體後,我們首先就能通過智能扶貧雲中心,在管理系統的大屏上就能監測到每個電站的每筆收益,精準到户,保障每個村民都實實在在拿到收益。其次,通過智能IV診斷技術,就能實時發現任何損壞或低效的組串,而不再依靠傳統人力逐個抽檢排摸。
這也為當地的年輕人提供了收入較高、也較有前景的工作崗位。
運維人員馬生武介紹,自己在外地讀大學後,做過一段時間京東創業,後來看到家鄉的光伏運維崗位招聘,就選擇回鄉就業,經過立能新能源學校的6個月培訓後上崗,目前年收入大致在5-6萬元。
回鄉就業後,馬生武很快買了小車,結了婚,現在從家裏到公司開車上班,五六分鐘就能到,三餐在公司免費解決,日子相當滋潤。
全國人大代表、寧夏吳忠市紅寺堡區紅寺堡鎮玉池村農民馬慧娟説,這兩年,紅寺堡的變化是全國矚目的,過去一家人擠在一間房子裏,睡一個大通炕,現在家家都有大房子,一人一個居室;過去物產匱乏,吃的只有洋芋、麪食,現在的想吃什麼菜就有什麼菜;過去的孩子上不起學,現在的每一個孩子都能有書讀。

這背後,是一個脱貧致富、鄉村振興的大時代,其中也有科技的力量,我們這裏太陽能資源豐富,光伏電站因地制宜建起來,好多村子發展起了綠色科技產業,解決了就業,增加了收入,這得宜於國家的政策和企業的投入,這種做法很值得點贊和推廣。
真正的閉環產業鏈
如果説村集體的光伏扶貧電站規模還較小的話,寶豐能源的農光一體光伏電站則是全球最大單體農光互補電站。
站在高處,深藍色的光伏板一眼望不到邊。走在田間,一排排修剪整齊的枸杞即將發芽。

華為智能光伏技術專家嚴劍鋒介紹光伏電站情況

寧夏地廣人稀,但多得是荒地,少的是耕地。
2014年起,寶豐集團在寧夏黃河東岸濱海新區對16萬畝的荒漠化土地展開了可持續的生態治理,平整土地、種植苜蓿、改良土壤、種上枸杞。
“當時沙子大的很,人眼都睜不開”,早期就參與了這片土地荒漠化治理的農民楊柱生告訴記者,“最開始是種植苜蓿,先防風固沙,改良土壤”。
“我們的土地很金貴”,寶豐集團相關負責人介紹,“以前這裏也是和別處一樣的戈壁灘,我們到這裏,先平整土地,然後種植苜蓿。苜蓿是一種營養價值非常高的牧草,對改良土壤很有效,一般種植3-4年後,土壤就能得到比較好的改良。”
2016年,寶豐集團在枸杞上方建設了佔地3萬畝的1GWp太陽能發電項目,板上發電,板下種枸杞,華為與寶豐在西海固移民區,通過探索一地多用、農光互補的經濟生態並重新型產業發展模式。
“現在這個季節還看不到苜蓿草,到5月份就會有。我們在這個基礎上,種植生態溝生態枸杞,然後在上面鋪上太陽能板,這樣就能使土地得到最大化利用。”

隨處可見地上的滴灌管道
我們在現場看到,枸杞在光伏板下整齊排列,還沒發芽,每列枸杞下面,以及周圍幾乎所有的土地、土堆上,都鋪有源於以色列技術的滴管管道。
“曾經為了這個光伏板‘立起來’的事情,我們內部和老闆吵過架”,寶豐集團的另一位負責人表示,“因為把光伏板架高,在成本上確實會提高很多,技術人員認為沒有必要,但是我們老闆仍然堅持,土地是最金貴的,一定要最大程度利用。”

資料圖:治理前的地貌
除了對土地資源綜合利用,寶豐還探索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的不同路徑。
長期以來,我國能源供應和能源需求呈逆向分佈,在資源上“西富東貧、北多南少”,在需求上則恰恰相反。值得一提的是,不僅是煤炭、石油等化石能源如此,新能源如風能、太陽能也是如此:80%以上的風能資源分佈在“三北”地區,太陽能資源也是“高原大於平原、西部大於東部”,而75%以上的能源需求集中在東部、中部地區。
一方面“三北”地區經濟發展相對滯後、電力需求不足、電力市場狹小,另一方面卻是化石能源和新能源都比較富足,這就必然導致新能源消納上的矛盾。
據寶豐工作人員介紹,公司通過大力發展用新能源替代化石能源,解決了部分社會用電,減少了火力發電用量,實現節能減排,未來,為化工產業提供充足的新能源綠色原料,為產能擴張提供無限空間。真正形成了"農光一體”的產業協同綠色發展的新模式,為企業實現“碳中和”探索出了有效路徑。
對於光電消納問題,華為探索的是儲能路線。
在不久前的2021智能光儲大會上,華為推出《智能光儲解決方案》《智能組串式儲能解決方案》,同時攜手行業權威機構、合作伙伴針對電站安全、大電流組件適配、儲能新趨勢,重磅發佈三大白皮書。
通過華為數字能源領域10年以上儲能系統研發及應用經驗積累,將數字信息技術與光伏、儲能技術進行跨界融合,基於組串化、智能化、模塊化的設計理念,將儲能系統的能量管理精細化到電池包級,通過一包一優化,充放電量提升6%,一簇一管理,充放電量提升7%,創新分佈式散熱架構,保障電池壽命,同時,採用AI、雲BMS等智能技術,實現從被動安全走向主動安全,最終達到更高放電、更優投資、極簡運維、安全可靠等一系列優勢。
華為數字能源產品線總裁周桃園認為光儲產業將迎來三大變化:第一、光伏電站的核心訴求從降低LCOE轉向降低LCOE與提升併網能力並重;第二、光伏平價走向光儲平價,傳統儲能必然走向智能儲能;第三、綠電,必然走向千行百業,千家萬户。零碳發電、零碳數據中心、零碳網絡、零碳家庭,這些都最終將構成一個零碳地球。
截至2020年12月底,較傳統煤電站,寶豐農光互補電站累計減少二氧化碳排放204.7萬噸,相當於新種植約8901萬棵樹。
碳交易與頂層設計
“二氧化碳排放力爭於2030年前達到峯值,努力爭取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這是中國在應對全球氣候變化上對全世界做出的承諾。
碳中和是全國兩會和“十四五”規劃中的重點內容,全國碳市場作為推進低碳轉型、促進“30·60目標”實現的重要政策工具成為近期熱點話題。
3月18日,一條推動全國碳市場有關立法的消息刷屏——生態環境部應對氣候變化司副司長陸新明透露,將加快全國碳市場建設,爭取今年出台《全國碳排放權交易管理暫行條例》。十年區域試點,四年多全國市場籌備,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終於開始最後一公里的衝刺。

9月22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第七十五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上發表重要講話。新華社發(聯合國供圖/埃瑟金德爾·德貝貝 攝)
對於“碳達峯”、“碳中和”概念、以及企業“減排xx噸二氧化碳,相當於種植xx棵樹”的宣傳,大眾多少覺得和自己還有些距離。
北京大學經濟學院教授曹和平曾在一次採訪中,生動講述了“碳中和”的原理和設計理念:在形而上學意義上來説,物理世界中的能量是既不能被創造,也不能被消滅的。但在實際生活中,我們如果通過氧氣燃燒成品油推動汽車前進,排放出二氧化碳,這個過程在工程上是不可逆的,或者説,在成本收益意義上,有效能量(能源)消失了。但從整個地球範圍來看,汽油燃燒排放二氧化碳後,在更大的循環中被植物與陽光(太陽能)發生光合作用逆轉上述過程還原出氧氣,同時,葉綠體表面無數個活躍的碳鏈捕捉空氣中的遊離碳原子,變為纖維狀的樹幹,一種“光能-二氧化碳”反應過程的有序積澱儲蓄物(水可以看做是催化劑),形成了逆轉上述過程的閉環。
這樣一種動態循環平衡,本來完全由大自然來完成,現在也可由創新技術意義上的人為過程可持續地逆轉並維護,使人類活動產生的碳排放量動態迴環,“碳中和”的概念由此而來。
曹和平指出,早年的“公-鐵-高-高-港-橋-涵-隧”是中國經濟的公路網和鐵路網八大基礎設施網絡的基本構成單元。當其鋪就在中國960萬平方公里土地之上的時候,一個個的網格相互聯結蔓延成為一個整合的網格網絡。這時,網絡網格中的人流、資金流、信息流、物流在網格之間的運營量趨於相等。
**當公鐵高網在全國範圍覆蓋以後,有些特色小鎮,最高段位的房價和省會城市的均價差距在迅速逼近。而且,不僅基礎資產的價格在逼近,而且連人們的身份地位也趨於平等了。**過去城鄉間的人口遷徙是從農村走向城市的單向維度,現在從城市走向農村遷徙已經不是個案,人口遷徙的環流雙向驅動了。
當前的“新基建”熱潮將建成的算力算能基礎設施,將進一步強化這種經濟資源整合產生的帕累託改進的神奇作用。
在這個意義上,碳交易將通過市場機制,發揮社會資源的優化配置作用——例如,在經濟比較落後的階段,社會可能對自然資源的“偏好”較低,較少的現金流收入“兑換率”也可以接受;隨着經濟水平的上升,社會對現金流的“偏好”提高,從而給自然資源(如大氣、水資源的質量,生態環境,城市風貌,歷史古蹟)更高的估值;隨着某種資源變得“稀缺”,其估值也會隨之升值(《論國土空間規劃的架構》,趙燕菁)。
直觀來説,我國能源供應和能源需求呈逆向分佈的特點,將使東部發達地區在能源的使用上更加節約,一些產業和企業可能不得不購買碳排指標,而一些西部地區的主體將因此獲得治理環境、發展產業的更多資金和更大動能,因此而產生的資本流動勢能,將推動更多產業逐步向中西部遷移,正如“閩寧鎮”名稱的寓意一樣,產生區域經濟融合發展的效果。
更重要的是,在寧夏的發展實踐中,我們沒有看到低碳環保目標作為一個單一的核心目標被強調,而是與工業發展、科技創新、經濟效益、社會福祉、可持續性等目標一起,融合為一個大的社會目標。
泰國外交部前副部長蔻博薩克先生曾分享過對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獨到觀察,他説:市場力量當然是好的,但必須與社會目標結合起來,這是一種人道主義的理想,我們發展經濟是好的,但必須達到一定的社會目標,使人民滿意。這是一個好的系統,使人民感到安全、滿意、幸福。這一整套目標的實現,才能變成和平的基礎。這是一個循環,和平帶來經濟發展,帶來人民滿意,人民滿意帶來和平,繼續經濟發展……
所以,閩寧鎮和寧夏的故事,不僅僅是一個扶貧故事,一個經濟發展故事;也不僅僅是一個環保故事,科技創新故事;它可能是一段更廣義、更悠遠的“山·海·情”的故事。

參考資料:
曹和平:中國數字和低碳經濟實踐能否形成國際話語權?
https://www.guancha.cn/CaoHePing/2021_03_16_584198_s.shtml
曹和平:算力產業是數字經濟的主導引擎
https://xw.qq.com/amphtml/20210127A0CYDL00
《論國土空間規劃的架構》,趙燕菁
蔻博薩克:東方式思維的“一帶一路”,會是中東難題的一條新路嗎?
https://www.guancha.cn/ChenJianCheng/2019_04_26_499243.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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